本书出版于2017年，讲述了茨冈（又称吉卜赛人、罗姆人等）女孩希奥朵拉流浪的一生。希奥朵拉出生在多瑙河畔，她流经追求爱情之河、包办婚姻之河、儿女之河、种族灭绝之河、娑摩吠陀号的自由之河，最后重回茨冈人落魄不堪的聚集地，要求家乡人将她安葬在多瑙河与海洋的交汇之处。
希奥朵拉的一生与20世纪的历史相交织，折射出吉卜赛人被排斥、迫害、残杀的艰辛记忆，也传达着各种各样的受害者、边缘人如泣如诉的声音，震撼人心，促使人们反思战争和歧视。

赵苓岑，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法语所讲师，法语文学译者。获第六届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文学翻译奖，入选南京市第二期“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作家扶持项目，主持国家社科基金中华学术外译项目“晚清民国的学人与学术”，主持中国翻译协会“傅雷青年翻译人才发展计划项目”一项，发表论文多篇，出版《未来之书》《阿尔塔蒙之路》等译著多部。

《河的女儿(精)》无目录

尊贵的事实——《河的女
儿》译者序
2018年7月28日，巴黎，
第十七届“五洲文学奖”①从
全球131部参评小说中选出
10部终评作品，这10部作
品的作者分别来自法国、加
拿大、比利时、瑞士、阿尔
及利亚、美国、伊朗、塞内
加尔、马达加斯加。最终，
比利时作家让一马克·图里
纳(Jean Marc Turine)的《
河的女儿》(La Theo des
fleuves)脱颖而出。受评奖
委员会委托，评委会成员、
中国翻译家许钧为该届“五
洲文学奖”获奖作品《河的
女儿》撰写了颁奖辞：“如
果看不见是因为熟视无睹，
那么解放自身的历程之奥秘
，构建的便是一条从看得见
的乡土通往不可见的家国之
路。敏感而不屈的灵魂，应
和着丰沛而不尽的河流。《
河的女儿》一书以其透溢的
人文主义和诗意打动了评奖
委员会，展现了颠沛流离之
人遭受迫害和抛弃的悲惨而
漫长的道路。”①
看得见的乡土之下流淌
着看不见的屈辱之河，这条
幸存者的暗河，历经了人为
的填埋、污染、遗忘，自身
也在犹豫中分流，渐趋干涸
。
2022年，《河的女儿》
作者让一马克·图里纳出版
了新书，法语名叫作
Reverends Peres(《尊敬的
神父》)。法语中reverend
为神职的专用形容词，意为
“尊敬的”。这本书讲述了六
十年前还是孩子的让一马克
·图里纳常年遭神父性侵的
事实。尊贵的身份掩饰了不
堪的罪行，让人难以启齿的
不是这一身份或者这一身份
所庇护的人，反而是事实本
身。
说出事实很难，因为面
临着伦理与表达的双重困境
。首先，恶行的受害者要向
他人展示自身的脆弱、伤口
，尤其社会性自我较为成功
的曾经的幸存者，十分恐惧
“示弱”。其次，作为“历史”
的幸存者，似乎在刺痛现实
社会敏感的神经——遮蔽了
进步，仿佛横亘在过去与未
来间的隔阂，所以大多数情
况下幸存者及其证词会被直
接地略过，或者被视为污点
，让人急于清除。当然，还
有一种顾虑：不可表征的苦
难的记述、写作能否不减损
事实本身？毕竟文学艺术乃
至符号都曾被极权及暴力讹
用，也就是阿多诺著名的论
断——“奥斯维辛之后写诗
是野蛮的”。
……
当希奥朵拉这条河流在
流经那鸿的爱河、瓦西里的
婚姻之河、儿女之河、种族
灭绝之河、娑摩吠陀号与约
瑟夫的自由之河后，重回茨
冈人落魄的聚集地与不堪的
境遇时，那个陌生的女人愤
怒地质询她：“你竟然回来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此时，那个女人想说的
是：“你走了为什么还要蹚
这趟浑水？那我们又有什么
希望可寄托？”希奥朵拉回
答她：“为了留底。”相信并
不仅仅只是为回忆留底，不
仅仅只是落叶归根的朴素情
感，更是为生存留底，希奥
朵拉解释说：“因为您还在
相信我们的传奇，因为您仍
然活在痛苦的宿命论里，因
为您没有看到那条河的力量
、决心和流动的生命力。因
为您曾经相信，现在依然相
信，您是我们中的一部分，
您保存了我们的文化。您害
怕相遇，害怕融合。相信我
，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故事
，我和您、您的母亲，以及
您的老婆婆一样铭记于心。
”生存之河翻滚着暗流，激
荡着污浊与杂质，无论女人
之河还是茨冈人之河，抑或
任一河流，都融人生存之河
，无论女人之不安与苦厄，
茨冈人之不安与苦厄，都融
入生存之不安与苦厄，写作
、写作茨冈女人命运之于图
里纳与希奥朵拉的意义，就
在于这一点，成为不安与苦
厄本身才是唯一的生存，也
才成其为最尊贵的事实。
赵苓岑
写于“鲨鱼”19周零6天
2023年3月3日凌晨，杭
州

本书以吉普赛女孩忒奥多拉的经历为切入点，回忆她流浪的一生。忒奥多拉是河的孩子，是吉普赛人（自称罗姆人），生于20世纪初，生于一个有着战争、压迫的时代。罗姆人的历史在小说中被揭露，与20世纪的历史相交织。让·马克·图里内致力于给予无声者以声音，让被压迫的人、受害者不屈不挠地站起来反对战争和排斥。他故事中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把我们带到一个更强大、完整的故事中，促使读者根据现代历史重新考虑流亡和排斥问题。

如果看不见是因为熟视
无睹，那么解放自身的历程
之奥秘，构建的便是一条从
看得见的乡土通往不可见的
家国之路。敏感而不屈的灵
魂，应和着丰沛而不尽的河
流。《河的女儿》一书以其
透溢的人文主义和诗意打动
了评奖委员会，展现了频沛
流离之人遭受迫害和抛弃的
悲惨而漫长的道路。
——许钧 第十七届国际
法语国家组织“五洲文学奖”
颁奖辞

哪儿的天都空空荡荡，永远地空空荡荡。
就像一条河，来过又没了踪迹……这话在老希奥朵拉心里升起，转而又下了心头。
她在哪儿听过、看过这句话吗？还是她自己说过？难道她还记得？岁月冲刷着她的回忆，如今只剩点点尘埃。就像她的眼睛，空洞又莫测。人死之前，说过的话、许过的愿，又在干涸的心田翻滚。如今，再没有羞辱与嘲笑了，她也没了泪水。体内的火并非一夕之间熄灭，自从她放弃了幻想，就这样心如止水了。
仿佛又回到了世界原初的模样……阳光消融于欢乐的泪水。那些纪律、那些习得的道德仿佛严防死守的走廊，却被炙热惊扰。夏天盛极而衰了，河岸的沼泽干涸得没有生气。欲望的土壤里埋藏着期待的种子，渴望流离失所的欢愉浇灌。丝一般轻轻柔柔的阳光，歇在她身上。
希奥朵拉叹息道：“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希奥朵拉拥有童真的奇思异想、音乐一般的纯净、爱的闪电，她仍然记得党同伐异、霸权、邪恶之人仍未招供也无法招认的}舀滔罪行。
空空荡荡，天永远地空空荡荡。
遗忘的迷宫里荆棘丛生，时不时地她便深陷其中，摸索着。在她的眼中，天空不再是归巢与风景。她身边的年轻人从桌上拿起小提琴，停在那里。年轻人看着他的老婆婆。老婆婆坐在一把新椅上，椅子是从邻居那儿借来的，是一把泡沫填充的白色塑料椅。老太太不以为意，脸上一副“既然我已经在这儿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乐意”的神色。一条金链、一条珊瑚珠的链子、一条挂着钱币的链子，随着她的呼吸在她胸口起伏。她穿着一身醋栗红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裙子，手指上套着戒指。起了褶子的手腕挂了只银镯。老人家双手搭在膝头，一动不动。她问年轻人：
“该动身了，我们出发吧。”
“上哪儿去？”
她耸耸肩，失去控制的手揉皱了膝头的裙裾。她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话，同样地不知所措：
“上别处去，到某个地方，走出生存，去偶遇生活。”
年轻人不发一言，他并不总是明白老人家的话。一天就快过去，是时候把她挪到轮椅上，推着她到穷人区走走了。那条街道除了裂口的沥青、路面上的尘土、沙砾、灰烬、玻璃碎片，仍然是裂口的沥青、尘土、沙砾……那是一条统一又一无所有的街道。一路的颠簸弄疼了老希奥朵拉的屁股，她在听孩子的嬉戏、鸟的鸣唱。尤其鸟儿总能唱出高于一切的自由。她摸摸狗，女人们一一送上拥抱，男人们向她致意，她便回以问候。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回到了街坊身边，回到了多瑙河畔港口的一个穷人区，为了在这儿死去。那天她从公共汽车上下来，身边还有行李，零星的几个远房侄子、侄女也都上了年纪，对她仅有模糊的印象。她离开这座被遗忘的城市四十年了。听说又有了新的群聚地，而且依然穷困，疾病与失业蔓延。人们告诉她，那时候她所遭遇的种族排斥现在依然存在。老希奥朵拉想找回童年的气息，再见见阿拉丹。在她这个年纪，她没办法一个人旅行，更没办法开启这场冒险。于是她向蒂波提议，他来做向导，避开种种困难。她随身带了一只用旧的小皮箱，收拾了几件衣裳、几件首饰、一些日用品、一本学生时代的笔记本(边边角角都破了，书页也黄了)以及一本书(她即便再没办法阅读，也不愿和它分开)。那是一本饰有金线的棕皮旧书。别的人问她年纪，她抬起手摇晃银镯：“绝对一千岁了。几百万女人的身体穿过我的身体。年龄？那有什么好问的。”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回到贫穷、失业如瘟疫一般蔓延的土地。迎接她的除了轻蔑就是愤怒。一个女人用吉卜赛语对她说：
“你根本看不见我们的遭遇。对你来说可能还好，但对我们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这里就是世界的无底洞。三百号人共用一个取水点，电时有时无。三十五岁就是一个坎，人都老了、病倒了，根本没钱买必备药。这里什么都不值钱。鲜花和蔬菜都停止生长了，就连土地也不信太阳会再来，连绵的雨水只会带来灾难。”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