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烦恼：海涅诗歌精粹》的诗歌是海涅青年时代的作品，深受德国民歌和浪漫派诗人近似民歌的诗歌影响，风格纯净、质朴；语言简单、明快；韵律严格、优美；形式多样，既有精悍简洁的短诗、气势宏大的长诗、组诗，也不乏格式严格的十四行诗；内容以爱情为主，主要表现的是失意的爱情，字里行间充满陶醉、失望、伤心、忧郁、怨恨和无奈；既抒情感人，也饱含讽刺和批判。

海涅，无疑是歌德之后德国最伟大的诗人。1827年海涅的《诗歌集》问世，使他成为遐迩闻名的年轻诗人。该书选取了诗人海涅的多篇优秀作品，其内容以爱情为主，主要表现的是失意的爱情，字里行间充满陶醉、失望、伤心、忧郁、怨恨和无奈；既抒情感人，也饱含讽刺和批判。

诗歌集(选译)

青春的烦恼(1817-1821)

 梦中幻影

 短歌

 浪漫曲

山间清音

爱情诗人

凭窗眺望

悔恨的小曲

 十四行诗

抒情的插曲(1822-1823)

 序曲

 短歌六十五首

还乡集(1823-1824)

 短歌八十八首

《哈尔茨山游记》组诗(1824)

 序曲

 山中牧歌

 牧童

 伊尔斯河

新诗集(选译)

新春篇(选译)(1828-1831)

 五月已经来临

 优美的铃声阵阵

 蝴蝶爱着玫瑰花

 温暖的春天之夜

 蓝色的春天的眼睛

 袅娜的百合

 你写的那封信

 星星迈着金脚漫游

 天是这样黯淡、平凡

杂咏(选译)(1832-1839)

 海在阳光里照耀

 当我向着旁人的

浪漫曲(选译)(1840-1842)

 相逢

时代的诗

 变质

 生命的航行

 中国皇帝

 等着吧

罗曼采罗(1846-1851)

 世道

 决死的哨兵

落穗集(选译)(1812-1856)

 我不相信小和尚

 百花抬头仰望

 你应该柔情脉脉地把我拥抱

 我不能忘记

 给赫尔威克

 西利西亚的纺织工人

 与敌人周旋

 颂歌

 泪谷

 谁有一颗心

 我的白昼晴朗

梦中幻影

1

我曾梦见爱情烈焰熊熊燃烧，

鬈发秀丽宛如长春藤木犀草，

甜蜜的樱唇说出苦涩的辞句，

阴郁的歌曲响起阴郁的曲调。

这些幻梦早已褪色，随风飘散，

我最亲爱的梦中幻影也已消逝！

给我剩下的只是一腔柔情万缕情丝，

我曾把它们火热地注入我婉约的诗。

孤苦伶仃的歌啊，你留了下来！

现在你快飞去寻找我失去的梦中幻影，

你若把它找到，请代我问好，

我向这飘渺的幻影送去我飘渺的声音。

2

一个梦，异样的恐怖，

使我欢愉，使我惊恐，

在我眼前还浮现着骇人的图像，

在我心里狂涛骇浪翻滚汹涌：

梦里有座花园，芙丽神奇，

我想在那里悠然漫步徜徉，

满眼百花争艳，

使我心神欢畅。

小鸟啁啾啼鸣宛转歌唱，

唱出欢快情歌声声，

一轮红日衬着万道金光，

照得百花五彩缤纷：

芳草丛里溢出浓香阵阵，

微风吹来，轻柔而又温馨，

万物晶莹闪耀，欣欣向荣，

亲切地让我看到万象似锦。

在花山花海的国度里，

有口大理石井，清澈如镜，

我看见一个美艳少女，

正忙忙碌碌浣洗白衣一领。

她的面颊娇嫩，星眸温柔

活像金发圣女的肖像一幅，

我仔细一看，似曾相识，

如此陌生，却又如此面熟。

这美丽的少女忙着洗衣，

一支奇妙的歌子低哼曼吟，

“流吧，流吧，潺潺的流水，

把我的亚麻布浣洗干净。”

我走近她的身旁

悄声说道：“啊，请对我讲，

你这奇美娇艳的姑娘，

这是给谁的白色衣裳？”

她很快地说道：“快准备好，

我在洗你的裹尸布啊！”

她这句话话音未落，  她的身影立即消融犹如泡沫。

我仿佛被魔力带进

一座阴暗荒野的森林，

树木参天高耸入云，

我左思右想，愕然心惊。

听！什么沉闷的回声，

仿佛远处传来斧劈的声响，

我穿过灌木，奔过草莽，

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在茵绿的林间空地上，

矗立着一株巨大的橡树，

瞧！我的奇妙的姑娘，

正向橡树树茎挥动手斧。

一斧又一斧，片刻不停，

她哼着小曲，挥动铁斧：

“铁斧亮亮，铁斧晃晃，

快快制作橡木大橱。”

我走近她的身旁，

悄声说道：“啊，请告诉我，

你这奇美娇艳的姑娘，

这橡木大橱你为谁制作？”

她很快地说道：“时间不多，

你的棺材我正在制作。”

她这句话话音未落，

她的身影立即消融犹如泡沫。

这里何等荒芜，何等辽远，

四周只有光秃的荒原一片，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那里，心里暗自发颤。

我正信步向前走去，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我快步向前，站住脚步，

瞧！我找到了关丽的姑娘。

辽阔的荒原上站着白衣姑娘。

正用锄头向地下深挖，

我简直不敢再正眼看她，

她是如此俊美可又叫人害怕、

美丽的姑娘忙着挖土，

奇怪的歌儿嘴里低哼：

“锄头锄头又快又宽，

挖个土坑又大又深。”

我走近她的身边

悄声说道：“啊，请告诉我，

你这奇美娇艳的姑娘，

这个土坑是为了什么？”

她很快地说道：“你别作声，

我为你挖个凉爽的新坟。”

美丽的姑娘话音未落，

坟墓就绽开很大的裂纹。

我往坟里看了一眼，  感到身上一阵寒噤，

我一跤栽进这黑沉沉的

墓穴之夜——倏而惊醒。

3

在夜梦中我瞅见我自己

身穿黑燕尾服丝绸背心，

手戴袖头，仿佛去赴盛会，

面前站着我心上人，娇媚迷人。

我俯下身子说道：“您可是新娘？

唉，唉，那我祝贺您，我的好人！”

可这句话冷淡高雅拖着长音

几乎卡住我的嗓眼使我失声。

点点苦泪突然从她眼里落下，

我觉得在汪汪泪水的洪涛中

她温柔的面容几乎完全融化。

啊，娇媚的眼睛，温柔的爱情之星，

尽管你们在我醒时，甚至睡着时

常向我撒谎，我还是乐于相信你们。

4

我梦见一个小男人，身材矮小滑稽可笑，

步子迈得挺大，走路踩着高跷。

身穿精美的外套，洁白的衬衣，

可内心深处肮脏不堪粗俗已极。

內心深处俗不可耐，是个废物，

可外表上神气活现派头十足。

他人谈特谈勇气和胆识，

甚至装得力敌万夫不可一世。

“你可知道，他是谁？过来，你瞧！”

梦神这样说道，一面诡谲地让我看

镜子的方框里呈现出来的诸般玄妙。

祭台前面站着这个小男人，

旁边是我的心上人，他俩都说：“愿意！”

千百个魔鬼纵声大笑，高呼：“阿门。”

5

我那疯狂的热血为何奔腾不已？

我的心为何在狂焰申熊熊燃烧？

我的热血沸腾汹涌激荡，

凶猛烈焰把我的心烧烤。

我的鲜血奔腾汹涌激荡，

因为噩梦压迫我的心头：

黑夜阴暗的儿子走来

气喘吁吁地把我带走。

带进灯光辉煌的房子，

盛宴大开，琴声悠扬，

火把熊熊，烛光明亮。

我迈开大步走进厅堂。

正在举行欢快的新婚庆典；

客人们兴高采烈坐在席上。

我转脸去看新婚夫妇，——

苦啊！我的心上人竟是新娘。  这是我千娇百媚的心上人，

一个陌生男人当她的新郎；

我站在新娘的背后，

紧挨她的座位，一声不响。

乐声悠扬——我静静地站着；

欢声笑语，使我心里忧愁。

新娘一脸幸福的神情，

新郎紧握着她的双手。

新郎斟满了自己的酒杯

喝了一口，用斯文的模样

把杯递给新娘，她微笑道谢，——

苦啊！她喝的是我的血浆。

新娘拿起一只鲜美的苹果，

把它递给那位新郎。

新郎拿起小刀，一刀切去，——

苦啊，他切的是我的心脏。

他们眉目传情。久久不停，

新郎大胆地搂住新娘，

吻着她红润的脸庞，

苦啊，冰冷的死神吻在我脸上。

我嘴里的舌头宛如铅铸，

我简直有口难开一字不吐。

乐声响起，翩翩起舞，

前导的是漂亮的新婚夫妇。

我默默地站着，像具死尸，

舞蹈的人在我身边飞旋曼舞；——

新郎悄声说了一句，

新娘满面羞红，并不恼怒。——

6

甜蜜的幻梦，幽静的夜晚，

我的爱人，凭着魔力，

凭着魔力，来到我的身边，

来到我的斗室里。

我看着她，这俊俏的面容！

我望着她，她温柔地微笑，

笑得我心潮高涨，

话语冲出嘴唇，激烈犹如风暴：

“拿去，把我的一切全都拿去，

最心爱的东西我也乐于给你，

只要你能允许我做你的情郎，

从午夜直到报晓鸡啼。”

她神气古怪一脸惊愕地望着我，

那么可爱，那么哀伤，那么深沉。

美丽的姑娘对我说：

“啊，请把你天国的极乐相赠！”

“我甜蜜的生命，我年轻的血液，

我都乐于相赠，而且满心欢喜，

啊，姑娘，天使般的姑娘，——

可我永远不能把天国给你。”

我的话很快地脱口而出，  那姑娘出落得越发迷人，

这美丽的姑娘说个不停：

“啊，请把你天国的极乐相赠！”

这句话在我耳际轰轰震响，

把烈焰熊熊的一片火海

投进我灵魂深处的空间；

我呼吸沉重，透不过气来。——

眼前出现一群白衣天使，

身旁发出金色的祥光；

可接着跑出一伙黑衣妖魔，

他们面目可憎，奇形怪状。

黑衣妖魔和天使搏斗，

把白衣天使全部赶走；

最后这漆黑的一群

也在雾气中化为乌有。——

而我想在欢乐中销魂，

我怀抱着美丽的情人；

她像只小鹿偎依着我，

可是也哀哀地痛哭不停。

秀美的情人哀泣，我不知道何故，

我吻着她的玫瑰红唇，默默无言——

“啊，止住你那泪泉，情人，

快投入我爱情的烈焰！

快投入我爱情的烈焰——”

陡然间我的热血化为寒冰；

大地震动，发出隆隆巨响，

地面进裂。豁口鬼气森森。

漆黑的豁口里爬出

漆黑的一群，我的爱人吓得脸色苍白。

我的爱人从我怀里消失；

我独自一人留了下来。

那黑色的一伙围着我

围个圈跳着奇妙的舞，

他们挤过来把我抓住，

刺耳的嘲笑声响个不住。

他们的圈子越围越小，

恐怖的曲调不停地哼：

“你把天国的极乐给了别人，

如今你永远属于我们！”

P3-14

海涅，无疑是歌德之后德国最伟大的诗人。1827年海涅的《诗歌集》问世，使他成为遐迩闻名的年轻诗人。有的评论家曾经说过，即使海涅除了《诗歌集》别无其他著述，他也得以永垂不朽了。由此可见人们对这部诗集的评价之高。

那么，海涅的诗歌到底有什么特点呢？那就是平易近人，质朴优美，音韵天成，感情真挚，充满朝气，富有音乐性，且散发着浓烈的青春气息。德语的初学者初通语法，掌握少量词汇即可读懂海涅的诗，足以证明海涅的诗歌多么平易近人。丹麦文学批评家勃兰兑斯在他的《青年德意志》里，告诉了我们一个有趣的统计数字：作曲家们为海涅的诗谱写了三千多首歌曲，而为歌德的诗只谱写厂一千七百首曲子。到1887年为止，用海涅的诗谱成的独唱歌曲即达二干五百首之多。根据1975年出版的杜塞尔多夫版《海涅全集》中瓦尔特·A.贝伦特松(Walter A.Berendsohn)的统计，单单配曲达二十次以上的海涅的诗歌就有一千八百八十八首之多。由此可以看出海涅诗歌的音乐性如何激动了许多作曲家，给他们以创作激情。为海涅的诗歌配曲的名家有舒伯特，门德尔松，舒曼，李斯特，伯辽兹，瓦格纳，柴可夫斯基等人。

海涅的成名作《诗歌集》是吟诵爱情的变奏曲汇编，诗人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来倾吐他的爱情的喜悦和痛苦，希望和失望，美梦和噩梦。《诗歌集》的第二部分《抒情的插曲》，是海涅抒情诗中最瑰丽的珠宝。诗人充满激情地歌唱爱情，歌唱爱情的开始、发展、变化，于是出现爱情的各种变奏曲。

这个组诗的第九首便是脍炙人口的《歌之翼》。根据贝伦特松的统计，作曲家们为这首诗歌谱写了二十一首曲子。这首典型的浪漫主义诗歌，使著名的浪漫派作曲家门德尔松乐思泉涌。经过门德尔松谱曲，这首诗歌成为千古绝唱。

这首情诗写得飘逸空灵，没有强烈的感情激荡，也没有深沉的内心呼号，而是以温柔的口吻、轻松的语气，通过绵绵情话，告诉自己的心上人，他要带她离开这个污浊丑恶的现实世界，前往一个美轮美奂、罗曼蒂克的人间乐园。

读海涅的这些诗，给我们启发良多。首先是它的美：意境美、语言美，美在新、美在奇、美在真。失恋，自然悲伤，不悲才怪。可是悲哀终须得到排解，那就是自嘲。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明知无望还不肯死心，碰了钉子还要撞南墙。诗人把失意恋人内心的翻腾写得真挚，写得优美。这样才气横溢、一表人才、风趣机敏的天才诗人，在文坛上声名显赫，为什么却恋爱失败？因为他和歌德不同，他是一个犹太人，一个家道中落的商人之子，一个商场拼搏的失败者。这些不可忽视的弱点使他注定了在力量悬殊的追求心上人的竞争中必然败在家资万贯、财力雄厚的大地主的手里，无法赢得佳人的芳心。他头上璀璨夺目的桂冠在崇尚金钱门第的时代被人嗤之以鼻。

因此他的情诗才超凡脱俗，具有浓烈的罗曼蒂克情调和气氛。诗人最大的财富不是丁当乱响的金币，不是豪宅美田、香车宝马，而是音韵铿锵、恍若天籁的诗篇，是他的呕心沥血之作，是传诵千古，远播四方的心灵的呼喊，是感人至深、动人心弦的灵魂的振颤。这精巧的短诗，玲珑剔透、珠圆玉润，是诗人的心声，何须复杂的句型和离奇的语汇！

海涅的情诗涉及失意的爱情。在他吟咏的爱情堅有屈辱、有失望、有欺骗、有不平、有炽烈的恋情，也有冷酷的现实；有狡诈，也有阴谋。于是，他的诗里，不仅有幸福的歌唱，还有失望、愤懑的眼泪；天空中常会出现乌云，阴晴不定，阳光灿烂转瞬间会变得阴霾密布，犹如诗人的心情。他常从幸福的峰巅突然跌入不幸的深渊，而这一切变化得何等突兀！

这样的经历决定了海涅情诗的独特声调。在海涅的爱情诗里，便出现了歌德未曾发现、未能体验因而未曾描写的感情世界。这就是海涅情诗的独特声调，也是海涅在歌德之后居然还能夺取桂冠的原因。

……

海涅写完《罗曼采罗》后记的日期是1851年9月30日，离开海涅的死期还有五年左右。在这段时间里，海涅的病情不断恶化。然而，海涅的诗泉并没有就此枯竭，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诗的泉流还在他心里进涌。一八四八年革命失败后，海涅除了《罗曼采罗》(1851)之外，还留下了《一八五三至一八五四年诗集》。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诗人还在坚持写诗。这些最后的诗篇，连同以前发表于各个报刊、未经结集的零散诗歌均收入诗人的遗作《落穗集》里。当然，与世隔绝、深锁病房使他不可能写出火焰一般炽烈的战斗诗篇，也不可能写出生机勃勃的生的颂歌。诗歌毕竟是心声的流露，重病的诗人写出的诗总有一股凄凉的气息，一抹悲哀的阴翳。《罗曼采罗》之后的诗篇，虽然也是诗意盎然、音韵优美，然而毕竟不像《诗歌集》那样富有青春活力，也不像《新诗集》那样充满战斗精神。这不是恋歌、战歌，而是哀歌、悲歌，就像深秋的园林，落叶纷飞、草木枯黄、秋风萧瑟、如泣如诉，哀叹一颗伟大的星辰正在天际陨落，一个伟大的生命正缓缓沉人墓穴。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瞬，他始终生活在诗的氛围中，琴声诗韵始终伴随着这位诗人走完他人生的最后的路程。

张玉书

2007年7日于蓝旗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