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为幸福的影子而奔走》为安徽文艺出版社“新生代作家小说精选大系”的一种，是当代80后写手许多余的短篇小说合集。作品大多是描写了主人公的童年记忆、爱情往事和现实生活以及与其交往的一群八零后年轻人朦胧未熟的感情观、事业观和生活观及种种生活纠缠和困扰，真实地再现了当下部分年轻人放纵失衡的生活状态，展现了他们迷失自我的状态，犹如80后的生活白皮书，具有强烈地社会现实意义和警示意义。

《为幸福的影子而奔走》精选了80后代表作家许多余的《莎菲女士新传》、《诗人之死》、《一九九一年的飞翔》、《蝴蝶之恋》等二十三篇中短篇小说，文风温暖流畅，感人至深。

《为幸福的影子而奔走》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

检讨书（代序）

风声

诗人之死

暗示

一九九一年的飞翔

蚕食

井

预感

死亡游戏（实验文本）

死亡游戏（诗歌版）

上邪

驱邪记

旧约

为幸福的影子而奔走

蝴蝶之恋

初涉爱河

亲爱的，孤独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莎菲女士新传

莎菲女士日记（续编）

你好，忧愁

凸凹

启示录

我为什么读书，我为什么写作？

诗人之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子《道德经》

时间杀死了母亲和情人，她们将与我的祖先们为伍。她们会慢慢地变回单纯的少女。她们将被谁引诱，又终将与谁在一起。

她们会思念我吗？

这只是我的一种假设。事实是，她们都还健壮且优雅地活着。

母亲在乡下养猪，也养家。她每日给猪们做四五餐饭，帮它们梳头，给它们洗澡，比养我还细心。

我的情人遍布各地。她们都还新鲜，如花朵般盛开，从未凋零。她们恋爱的恋爱，结婚的结婚，离婚的离婚——她们无时无刻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比我对的人。

我曾爱过她们，有浅有深。我也曾骗过她们，物质、精神，身体、灵魂。

这一切都无可否认。我辜负过很多人——她们都说，我不是人。

我是诗人。

很多人也辜负过我，包括诗人。

我们都不得好死。

我的母亲——她，把猪养得比家还好。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歧义，显得有点不够严谨、不够庄重。我整天都能从城里的邻居们口中听到类似的话语。

事实如此。原因不明。

但总还是有些看得见的原因——那时，养家的条件，并不如今天养猪的条件。那时养家都缺乏柴米油盐酱醋，今天的猪想吃什么没有？那时的人躺在路上打雷都唤不醒，今天的猪被锁在铁笼子里，时刻警觉地竖起耳朵，虽然唤醒了也还是猪。

突然传来几声像是雄鸡打鸣般的小号声，紧接着架子鼓有一声无一声地敲起来，随后混杂的像是电吉他、贝斯与长号。一个男人低沉、含混、愤怒地开始喊唱：

突然的开放/实际并不突然/现在机会到了/可能知道该干什么

红旗还在飘扬/没有固定方向/革命还在继续/老头儿更有力量

钱在空中飘荡/我们没有理想

虽然空气新鲜/可看不见更远地方/虽然机会到了/可胆量还是太小

我们的个性都是圆的/像红旗下的蛋

我正在卫生间里，手机响了。这正是吃饭的时间，谁现在打我电话？

管他呢！让崔健唱会儿吧。《红旗下的蛋》，这节奏正好。

我总是根据不同的心境更换不同的手机铃声。前段时间是唐朝乐队的《国际歌》，那时我埋头拼命工作，一腔热血任劳任怨。每晚戴着耳机坐在大洋机器前剪栏目组拍的片子，不到凌晨两三点绝不离开电视台机房。电话一响就是“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终于把我给唱醒了，我就跟制片人大吵一架去工作了。

再往前是郑钧的《赤裸裸》，那时我正在含蓄地追一个美女记者，她是我的同事，我们栏目的临时主持人，可我太含蓄了，人家早就被一个房地产商认作干女儿了。

再往前是啥？噢，是《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那是一段醉生梦死的忧愁时光。蒹葭那时还没跳楼。每当早晨赖床不想去上班，蒹葭姑娘就会打电话叫醒我：“昨天晚上我可能死了，是怎么死的我也忘了”……谢天笑的声音就会把我吓醒。

我也曾喜欢过抒情，它如晴朗天空里飘荡而过的一块丝绸，置身山巅时包裹周身的浓密大雾，眺望远方之时突然从地平线蹿起的巨大火焰，或扫荡过山林的一阵微风一个梦境，划过黑暗而寂静的夜空的短促的流星和闪电，突然刺入我肉体的锋利而纤细的银针……我毫无保留地惊奇与赞美！

心境明媚的时日，我会把手机铃声调成《礼物》，我喜欢许巍平静的低诉，“让我怎么说，我不知道，太多的语言，消失在胸口”。

我也喜欢手机里突然响起《紫罗兰》，我喜欢李健委婉的抒情（尽管那美丽的极富诗意的姑娘从未出现）：“萨哟娜啦，萨哟娜啦，最美的紫罗兰盛开在你头上。”

……

P3-6

检讨书

你翻开此书时，我是羞愧的。

我必须率先向您致歉。这些年，我太过于自私，埋首于幻想，教唆、纵容自己的任性，我也因此变得不太真实。我所写下的故事，总是充满变化，漂浮不定，这可能让您读起来不够享受。

我不该着手于发现尚未知晓的存在，更不该点破虚假的幸福。你活着，多美好，必须美好。而我的存在，将使你痛楚。

或许，你以前并不认识我，但此刻开始，我们便相识了。请相信我正站在离你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你。你先是看见这个书名，瞥一眼作者的名字，迟疑了一下，翻开书本，看了几行。接下来，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可能会丢下，又或许会继续看下去。

在这个人人摇摇晃晃的时代，还有心思静下心来读书的人，是多么不易！我也因此对你充满敬意。我们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浪漫了，生活也越来越没有诗意，这一切多么可怕。我们无数次痛下决心想摆脱现实的困扰，却总是越陷越深，直至自我变得越来越渺小，似乎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自我正在消逝，只留下一个慌慌张张的影子穿梭于人群。

我们面临着共同的困境，充满谎言的生活将我们欺骗，我们只得戴上面具，将自己隐藏。每当失落的时候，我总会对自己说，孩子，别怕，有人已经经历过你的一生。你只需循着他们的轨迹，默默踏上心仪已久的征途。别沮丧偶然走过的一小节弯路，那里或许正孕育着无限的惊喜。

大多数人都会面临——上学、考试、恋爱、工作、买房、结婚……这些生活的局部锋利如刀，砍杀着怀揣理想和梦想的青春。而青春是脆弱的，她经受不住光阴的摧残，时光闪一闪身，青春就可能坠地破碎；时光摇一摇头，我们就有可能痛不欲生。

我们的后半生，其实就只是在玩一种寻找和拼接的游戏，那散落一地的碎片，需要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找回？而在拼接的过程中还不时出现错位，将现在与过去嫁接，我们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总是企图让天真的笑容在衰老的容颜上绽放，让迟钝的双脚迈出轻盈的步伐，以童年的纯粹和速度奔赴熟悉或陌生的远方，拥抱让人眷恋和怀念的亲人、朋友和恋人，与他们在梦中相会，黑暗中无尽欢愉的幻影让人落泪。

醒来后，你会发现世界如此陌生。你不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她）是谁？他们是谁？而他们，又在哪里？

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你，就像永远找不到自己。我们忙忙碌碌，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浮于水的表面，也只不过是在《为幸福的影子而奔走》。

在我开始转型写小说之时，我感觉自己作为一个诗人似乎已经死了。我写下《诗人之死》，聊以纪念那些为诗疯狂的日子。诗，这个文明古国幽怨的遗孀，这个时代最壮丽的伤口——它可以让你去骗，去偷，去抢，去杀人，去不得好死。

多少个时刻毫无意义，被生命忽略，并且消耗着生命。我时常为此感到羞愧懊恼。此刻，时间在指尖飞去，多年后，你依然会记起这个时刻，你在书店的一角，图书馆里，或网站上，与那个作者有过一次亲切的交谈。我和你，曾经在文字里相遇，多么温馨而幸福！

爱人，我要向你检讨。为什么我们不能相遇得足够早？我们的目光为何不能在茫茫人海中尽快相遇，形成交集？

我痛恨那些一个人，或与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那时我总是羞于表白，懦弱不堪，我现在才知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曾浪费掉多少时间沉迷于爱情的幻想？我甚至罪过地把梦中的她想象成蝴蝶，我刺瞎自己的双眼，只为不亵渎她的美丽，我们拥有一场模糊的《蝴蝶之恋》。

我还不止一次地陷进对爱人赤裸裸的意淫中，这让人情何以堪！我幻想着某个姑娘《凸凹》有致的身体，我们在冰天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野外放逐欲望，一任身体自燃……

爱人，我之所以向你坦白，是希望你原谅我过往的一切。我的身体曾因年少无知而不小心被自己玷污，我不配拥有你完美而彻底的爱。你的洁白，让我一次次感到不安。而我们无法改写过去，只能设法忘却，选择重新开始。

对不起，妈妈，你是多么爱我，希望我过得幸福，可我一次次让你担心，让你失望……为什么我的存在如此不幸，难道悲剧天然就是为我而生的吗？我不该把你写成一个神秘的巫婆，可我坚定地认为，你就是我的预言家。你虽不在我的身边，却时刻注视着我。你让我忘记那血腥的《一九九一年的飞翔》，可我怎能忘记那触目惊心的瞬间？那可怕的瞬间总是折磨着我，让我做噩梦。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你重新再把我生一次，好让我脱胎换骨。

乡亲们，我必须在这里对你们做个检讨，你们多么纯朴、善良，当灾难降临，你们多么恐惧、慌乱，我不该把那个《驱邪记》的故事完整地记录了下来，那是你们的耻辱。我无心伤害你们，却希望你们能告别蒙昧。既然那个荒诞的事件已经发生，我已不可能再审判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对以往的过错熟视无睹，你们必须给无辜死去的那对恋人作个交代。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驱散你们心中悲伤的阴霾。

乡亲们啊，愿你们能够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在壮丽的山河中劳作，与自然融为一体。没有什么比固守在自己的土地上更可贵，或许是清贫了一些，但你们其实比大多数被乡村驱赶，或被城市绑架的人，过得都要幸福。

儿时的伙伴，你们现在过得还好吗？好多兄弟姐妹，我们自小学毕业后就几乎没怎么再见过面了。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多么让人眷恋，我们当年却不知道珍惜。我得向你们做个检讨，那时的我多么横行霸道，老是想在你们中间称王。我们彼此《蚕食》，玩着钩心斗角的小把戏，现在想想多么可笑。我不该把我们天真的一面统统省略，而仅仅展示我们幼小的阴暗。

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长大，有的已经为人父母。你们一定也深有体会，在复杂而残酷的社会中求生存，是多么艰难！生存就是彼此蚕食的过程，我们曾经的对抗与厮杀，都只是在为应对现在而做的演习。

我中学和大学的同学们，我要在此对你们表达我的歉意。那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岁月，我们的青春像烈火一样燃烧，为满足对异性的渴求，我们痴情过。也疯狂过。

我不该在《初涉爱河》里，把你的初恋情人写得那么丑陋，把你的行为写得那么无知可笑。我更不应该和大多数同学一起嘲弄你，当初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步入社会之后，才发现再也看不见那些纯真的笑脸了。社会多么无趣、多么无聊，让人绝望，人人紧绷着神经，握紧拳头，如临大敌。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像你一样痴情的姑娘，而我当初多么狂妄，竟然把你写给我的情书在班上朗读……还有，我竟站在你家楼下，大声呼喊你的名字，让你被父母痛批了一顿，让你被邻居们误解……

我必须向你们致歉——那些爱过我的人，和我爱过的人。祝你们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敬爱的爷爷奶奶，我也必须在此向你们致歉。特别是对我还健在的爷爷，你虽不是我的亲爷爷，但我自小就跟随着你，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外人，甚至比亲爷爷还要亲。

我始终不明白，你和大爷爷为何一辈子像个死敌，你们兄弟俩的斗争从未停歇，比我在《井》中描述的还要激烈。我不知道把这个故事展示出来，对你是否构成伤害，我也不知道，在大爷爷死去后的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他？

还有丁玲先生，我曾经研读过你的大部分作品，并且对你的代表作《莎菲女士日记》产生过质疑，我也因此以一位女性的口吻，写过《莎菲女士新传》，企图阐述另一个世界的爱情真谛。我把地狱做了修饰，而将人间写得恶歹。我必须在此向您检讨，我写得可能并不好，如果你看过觉得是画蛇添足，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写下此篇小说，也是在向您表达我的敬意。

最后，我要向所有关心和支持我的朋友做出深刻检讨。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年龄，考虑生死的问题还为时尚早，但我却无法遏制自己对于死亡和真相的探寻。我不应该写出《死亡游戏》这么沉重的小说，也不该表达对生命存在意义的质疑。生命多么可贵，我们不能把死亡当作游戏。可现实的荒诞和无助，已经不允许我去说谎，当许多生命正被赤裸裸地摧残、碾压和绞杀，越来越多的生命苟延残喘着走向暴虐，行尸走肉遍布市井，我不得不对我们的前途表示担忧。这一切我无力改变，而只能相信是一场游戏。我只能让自己处于一种呼吸急促的紧张状态，以警醒自己。

我的焦虑，你一定会理解。

我的一生，都将在不断的检讨中度过。

感谢你读完我的检讨书。现在，你可以扔掉它了……

谢谢！

你的朋友许多余

2013年9月

他丰富的乡村生活经验，他对土地和农民的悲悯和眷恋情怀，他对当代中国重大历史事件背景的深度挖掘和生动描述，他开阔的叙述胸襟和原汁原味的简洁语言——都足以打动万千读者。

——首届中国网络文学节长篇小说奖授奖词

在偌大的80后作家群体中，许多余是少有的一位多栖作家。他写小说，写散文，也写诗歌，还写评论，而且都成绩不菲。这种多副笔墨的滋润，多种造诣的支撑，使得他的作品在看似不羁的表述之中，自有理性思绪的流淌，别有文学气韵的飞扬。因而，读来每每给人以惊异与惊喜。《为幸福的影子而奔走》这部小说集，自传性中不无真实性，真实性中不无荒诞性，荒诞性中不无实验性。这一切，都使这本书因既体现了许多余的成熟性，又预示了“80后”的可能性，而特别值得人们予以关注。

——白 烨

许多余一直保持着这种飞起来的冲动，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次提到这种感觉。他展示给我们的，往往是面目十分诡异的天马行空的文字，有一点魔幻的味道，却也道出了人生的某种真情。巴尔加斯?略萨在谈到文学创作时说：“在任何一部小说孕育的过程中，都有一种不肯妥协的东西在翻腾，都有一种欲望在跳动。”对许多余来说，这种不肯妥协的欲望的跳动，恰恰更多地表现在他的写作姿态与叙事冲动中，小说就是他的“远方”，而文字就是他飞翔的翅膀。

——解玺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