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四年(618年),隋炀帝即位的第十四年三月,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元礼和监门直阁裴虔通等发动兵变,煽动军士攻入江都(今扬州)宫。隋炀帝换装潜逃,被捕获后,在叛军面前承认有罪于天下,要求饮毒酒自杀。遭叛军拒绝后,为免刀伤,隋炀帝自解巾带,终被勒死,时年50岁。
隋文帝杨坚和隋炀帝杨广都不曾想到,历史在他们父子手上转了两个圈:第一个圈是三十多年前,当时杨坚篡夺了宇文氏的帝位而建隋,想不到他的儿子杨广最终也命丧宇文氏之手;第二个圈是二十年前,杨广攻陷南京后亲手将陈后主押上历史的审判台,想不到自己竟也同以荒淫残暴之罪被押上了历史的审判台,而且二人死后都谥“炀”,“炀”之义为:好内远礼、去礼远众、逆天虐民。
天理昭彰,恶有恶报,对隋炀帝的报应姗姗来迟,但终于来了。十余年的胡作非为、倒行逆施,这个被《隋书》称为“普天之下,莫非仇雠;左右之人,皆为敌国”的天下罪人终于因恶贯满盈被历史判处了死刑。
隋炀帝死后被葬于吴公台。唐武德五年江都太守陈棱按帝王之礼,改葬于扬州市北槐泗镇的北雷塘村。传说初选的隋炀帝葬地是蜀冈北面低丘地带的一片坡地,但棺木刚一人土,顿时雷电大作、暴雨如注,而且雷电始终在蜀冈一带盘旋回转。次日发现墓穴被雷炸开,隋炀帝暴尸荒野,陈棱遂备棺另行择地安葬。无奈天公不容,怒倾暴雨,连击霹雳,很快将隋炀帝尸体抛出棺外,墓冢也被雷击成深坑。尸体易地,雷电紧随,如是三次,坡地上先后形成了上、中、下三个雷塘。
陈棱没想到为改葬死有余辜的隋炀帝,竟得罪了天公。但他听说雷公电母不击菩萨,如在墓茔上方置一佛像,即可保平安无事,因担心泥塑佛像经不起雨淋,就铸了一尊铁像。这一招颇为灵验,是夜雷电又至,但仅盘桓于上空而不击坟墓。后来围着铁佛建造了一座寺庙,叫铁佛寺,在“佛”的保佑下,隋炀帝陵总算保存了下来。虽然是传说,却传出了古今人民的心声。从不可一世到遗臭万年,隋炀帝是一切祸国殃民的统治者值得一照的镜子。
据说雷塘原为江南胜迹,有园林山水、亭台楼榭,但宋朝后景物均已湮灭,只剩下隋炀帝孤冢一座。随着时光流转、岁月消逝,隋炀帝墓逐渐变成了一拯黄土,孤独而悲凉地隆起于荒田之中。.其上青草萋萋,周围杂树横斜。年深岁久,星移斗转,这堆黄土早已被人淡忘了,它的来历自然也无从谈起,只是凭借祖辈的相传和交代,村民们总算还没有忘记它的小地名叫“皇墓墩”或“三亩坟”。
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时任浙江巡抚的扬州大儒阮元在家乡丁父忧守制时,对“皇墓墩”的来历做了一番调查,经查阅方志、寻访乡老和实地勘察,确认这堆黄土就是隋朝亡国之君隋炀帝的陵墓。于是阮元动员农民担土壅墓,并请扬州知府、著名书法家伊秉授题了“隋炀帝陵”四个古拙的隶书大字,立碑陵前。此后陵碑又毁,墓冢又成一堆黄土,看来这位暴君罪孽太深太重。清人王士稹用诗讥讽隋炀帝三度奢游,却只落得古墓荒凉:
宝城北是上雷塘,细草青青古墓荒。
莫笑锦帆隋炀帝,杏花杨叶两茫茫。
今人夏云璧在《炀帝陵》一诗中,更为当年的平陈大业付诸东流而发出感叹:
槐泗桥边一径斜,雷塘丛葬帝王家。
平陈大业东流水,剩有垂柳噪暮鸦。
在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一股怀古复古风中,作为古迹之一的隋炀帝陵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并幸运地获得了修葺的机会。隋炀帝陵占地3万平方米,除保存了石桥、祭台、神道、城垣、石阙、侧殿、墓冢等历史文物,又补建了石牌坊、陵门。嘉庆年间的那块陵碑也被扶正,并且以苍翠的松柏取代了杂乱的草木。整修恢复后的隋炀帝陵,形式独特,气势雄伟,城垣、石阙、墓冢是罕见的隋朝帝王葬式,具有典型的隋唐建筑风格。说来也无可非议,毕竟这是一段历史,毕竟这是一代帝王。
有了一座虽不豪华但还算得上有模有样的隋陵,探古寻迹的游人也就随之而来。然而,零零星星的游人,冷冷落落的气氛,反而给人带来一种凄凉萧条之感。不过,对这位暴君来说,这样的待遇已经足矣。
隋炀帝可卑和可悲的下场,在他身后一千四百年的历史长廊中不断激起回响,文史学者先后抒发了自己的感想,李商隐的一首《隋宫》(紫泉宫殿锁烟霞)就是其中的佳作之一: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李商隐在诗中叹息道:对于一国之君的隋炀帝,为了奢游享乐,将京城的巍峨宫殿空锁于烟霞之中,而却将芜城(江都)当作帝家。如果代表皇权的玉玺没有落到李渊之手的话,他的锦帆大概会飘到天涯海角。炀帝曾以放萤(火虫)为乐、栽柳为趣,而如今放萤处只有腐草,在鼓乐喧天的“南巡”销声匿迹后,暮鸦重栖垂杨。目睹陈后主荒淫亡国的隋炀帝,如果在阴间与他邂逅的话,还好意思再请张贵妃舞一曲《后庭花》吗?
像所有有心报国、无力救国的咏史诗人一样,李商隐对帝王的专横和骄矜,也只能发出几声苦涩的慨叹和微弱的谴责。诗人的笔是走不进宫廷的,更无法放到皇帝的御案上。
历史还在继续,奢游依然不绝。隋炀帝只走了一个江都,而他的后辈乾隆帝却走了整个江南,而且南游的次数比他多了一倍。在更懂得享乐和排场的乾隆帝面前,作为数度大规模南游始作俑者的隋炀帝,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P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