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浪漫期作品选集》一共五本,它们是《夜之族》(抒情散文)、《拈花惹草》(田园散文)、《吹牛要打草稿》(幽默散文)、《刘姥姥回家》(短篇小说)、《现代症候群》(杂文选集),其中的文章选的是刘墉三十岁至四十岁五种风格的作品。
刘墉的这套“浪漫期作品”,在词藻上不同现在的平实和简约,呈现出华美旖丽的风格;也可以看出,在构思上刘墉有掩其本意,化具象为抽象的倾向;读其小说,在许多篇什中,更是明显感觉到其虚幻吊诡的路数。这让笔者想到当年讨论得颇为热烈的“杨朔体”,其实刘墉的“浪漫期散文”至少在立意方面,在写情叙事方面,在用故事暗藏论点和思想方面与“杨朔体”是有共同之处的——只不过杨朔表达的思想太“高大全”,距凡人太远;而刘墉则是平民化的,甚至其思想有着市俗中人的狡黠。
本书为该套丛书之一《吹牛要打草稿》。
“刘墉浪漫期作品选集”共五本,收录了作者三十岁至之间的五种风格,补上了作者在中国大陆出版作品的一个空白。
人生过半,以前写的好好、坏的,都成了,即或今是而昨非,‘今是’也是踏着‘昨非’而来。就让读者看看作者早期的作品有多浪漫、多虚幻、多逗乐吧!
于是,把这集子《吹牛要打草稿》,呈给各位读者,以搏方家一粲。
据说,狗是最先被豢养的动物。远在一万年前,人类就跟狗结了不解之缘。据说,狗是最先被豢养的动物。远在一万年前,人类就跟狗结了不解之缘,而且妙的是:既成莫逆,便为世交,千万年来,尽管人吃狗、狗咬人、兔死狗烹、狗眼看人低的事屡见不鲜,却丝毫没有影响人狗之间的“大”情感。杀狗之徒的身边仍然有那四脚的畜牲摇着尾巴打转转;被狗咬伤的小孩子,才一转眼,裹着纱布,又去追着逗狗玩。如果说狗爱人、人爱狗,乃与生俱来的情感,是绝不为过的。
也就因此,从我们老祖宗创造文字,“犬”就荣登甲骨文之榜,而且姿态各异,极尽情致,连孔老夫子都说:“视犬之字,如画狗也。”只可惜,我们现今看到的是楷书,早失去篆书的图像意味,怎么看“犬”也不像只狗,无怪乎我有个学生要问:“古人或许把‘犬’和‘太’弄反了吧?!大字上面多一点,应该是太的意思;大字下面跟着一个小东西,才应该是犬。”听来倒像是有几分道理。
不过许慎夫子有他的讲法,在他的名著《说文解字》里说:“犬,狗之有县(悬)蹏(蹄)者也。”意思是狗因为跑得快,常能四脚不着地,而“犬”这个字,正是描绘狗在奔跑时的样子,照许老夫子的写法,犬应作 ,横过来看,那右上方的一点,大约是狗的头了。
如果拿文字来比较,中国人在早期必定比西方人更懂得狗,除掉那许多有“犭”边的不谈,单单与犬有直接关系的字,就不知有多少。譬如:
犬字加一撇,为“犬”,是犬走的样子;但犬字加三撇,为“犬”,是长毛的犬。两只犬放在一块,为“犬犬”,是狗咬狗;但是三只犬放在一块,为“焱",却是奔跑的意思。
此外,犬与狗也有分别,“犬”是大狗,“狗”是小犬,真可以说是从狗的大小、长毛、短毛、打架、奔跑,都给予了专用的文字,只可惜古人不懂得带狗散步,否则,“伏”这个字,必定是“遛狗”的会意字。
古人不但在造字上有许多讲究,养狗时也加以分类,而各用其长,据李时珍老先生在他的《本草纲目》上说:“狗的种类甚多,但是用处可以大分为三种:长鼻大嘴的狗可以用来狩猎;短喙善叫的狗可以用来看家;身体肥胖的狗,则可做香肉。”照他的分法,嘴大会咬人而喋喋不休,且减肥有道的狗,应该都能保住那条狗命。至于杀狗也有专人任之。譬如助汉高祖取得天下,封舞阳侯的樊哙,早先就是屠狗的师父。
此外,古时朝廷还专设有官职以掌管犬务。譬如周代的“犬人”,属于秋官,掌犬牲;汉代的狗监,掌饲养天子猎犬之职。甚至在古礼上,连骂狗也有讲究,所谓“尊客之前不叱狗也”(《礼记.曲礼上》)。
考据之事且不多论,谈到养狗,学问更大了。首先牵涉到的是“狗缘”。试想芸芸众生,茫茫“狗”海之中,独独选定了这么一条狗养,岂不是缘吗?而且狗命短人甚多,能活到十四五岁已是耄耋之年,所以多半的狗都是从一主以终,虽不能谓之“白头偕老”,倒也是“终生厮守”,所以这缘分得加上一等。
此外,千里马要有伯乐,百里狗也得有“乐伯”。所谓奇人异犬,奇人必佐以异犬,乃见其奇;异犬必获奇人,方能发挥。所以只要您注意观察,必会发现那吉娃娃狗多半是赵飞燕抱着,而那虎头狗半数是项羽拉着;杜宾犬常跟显贵,土癞狗常随酸士。其间虽有荣达穷鄙之别,但是所谓“狗不嫌家贫”,一狗既委身其主,多半都能“安贫守困”,可以说与主人患难与共,缘分自然更加一等。
养狗第二点是要“识得狗性”。我们常说“狗通人性”,其实不如讲与狗处久了,人能通狗性。很少有人一哼,狗就来问安,倒常见狗一哼,主人就怜惜地说:“你瞧,这小东西要尿尿了。”讲句实在话,许多太太们,对丈夫都不如对狗来得敏锐,不过这也难怪,丈夫内急,他自己能解决,如果狗要出门方便,不赶快开门放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谈到带狗出外方便,美国佬可以说是最内行的,一方面因为“重罚之下,必有勇夫”,一方面美国主人也最通狗性。常见老先生、老太太携狗散步,一手牵狗,一手拿报,倒非手不释卷地边走边看,而是另有妙用。只见那狗迤迤逦逦、左逡右巡、边嗅边走,突然由走“狐步”转成迈“方步”,而眼神呆滞,面色凝重,此时主人早已察觉在心,一个箭步,将报纸奉上,分秒不差地正接到那团“黄金”。据此中高手对我表示,“奉报”是一大学问,奉得太早,惊动了狗气,可能造成悬崖勒马而不得顺畅,反生便秘;奉晚了,能“一失手成千古恨”,得大费一番收拾的工夫。必须有那夜总会侍者为客人点香烟的功夫,不早不晚,不疾不徐,烟才接唇,火光已亮。 P2-6
二○○一年春,有几个研究生来找我,希望以我作为他们论文的主题。
听他们讲,我先吓了一跳,推说:“我怎么值得研究呢?”接着看他们整理出来的论文大纲,我又吓了一跳,心想:天哪!他们怎么好像比我更了解我?甚至有些在我记忆中早已淡忘,也没有录入我集子的早期作品,都被他们找出来,而且推算了我创作的年月。
说实话,我没能多提供给他们什么材料,只能见证资料的真伪,和对他们的分析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次的研究,与其说是他们获益,不如说他们使我更了解了自己,也帮助我找回许多散失的旧作。
由于那些作品经过“编年”,我一篇篇读来,仿佛重温往事,读自己的日记;更因为按时序来读,使我能清楚地见出自己写作风格的改变。
据他们分析,我四十岁生女儿之前的作品属于“浪漫期”,用词比较华美,构思比较抽象,许多小说带有虚幻诡异的色彩。至于四十岁之后,大概受女儿的影响,更落实了生活,也更能触及平凡生活中的喜乐。虚构的东西减少了,文字平实简约了,段落与段落之间则有了更大的张力。
他们也分析我的作品可以分为“报告文学”、“学术论文”、“短篇小说”、“励志处世文”、“幽默小品”、“抒情散文”和集合了以上六类的“墉体散文’’(这是他们造的词)。
其中“报告文学”与我从事新闻工作多年有关,后来发展为带有“反讽性质”的杂文;“学术论文”多半属于美术专业;“励志处世文”以《萤窗小语》和《创造自己》、《肯定自己》、《超越自己》三书发展出来;“短篇小说”是由《点一盏心灯》开始;“幽默小品”集中我三四十岁左右在《皇冠》杂志发表的一系列《小生大盖》专栏;“抒情散文”属于纯文学,则是我自学生时代一直写到今天,被我列入“私房书”的那种“写自己私密心情的作品”。大概因为我爱赏花莳草,所以其中“田园文学”又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看他们分析,最有意思的是结论——
他们认为如果我没有浪漫期的六种文体,就不会发展出今天独特的“墉体散文”。
“墉体散文”多半是以第三人称,从客观角度写情叙事的。据研究生分析,我在这类散文中,发挥了写“报告文学”和“小说”的本事,让事情活生生地呈现。而且一次呈现许多相关的故事,再交给读者自己去思索。
他们也分析,我今天作品里有一定程度的“反讽和幽默”,那技巧当得力于早年的《小生大盖》。他们又进一步说,由于我曾花了三年时间,将三十多位学者的论文,改写成《中国文明的精神》电影剧本,使我知道怎样把“死”的说成“活”的,把理论写得感性。
对于这些研究生的分析,我没什么意见,只觉得蛮有意思,没想到拙作还有值得作学术分析的地方。不过也真谢谢这几位同学,使我能轻轻松松地将自己各个时期的作品分类。
也就那么巧,同年二月,大陆出版社的朋友来美,专诚到长岛的寒舍造访,表示希望出版我早期的作品,使读者能睹我的全貌。
灵光一闪,我当场就拿出由研究生们整理的资料,交给对方过目,于是有了这本“刘墉浪漫期作品选集”。
这套书收录了我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的五种风格。编入了一些我不曾在台湾发表的作品,补上了我在中国大陆出版作品的一个空白。其中许多文章虽在台湾发表,但或因反讽太多,或因幽默过多,过去并未被我纳入专集,也曾拒绝别人收录,而今居然在大陆推出,连拙荆都有些惊讶。
“有什么可惊讶的呢?”我对她说,“人生过半,以前写的好的、坏的,都成了,即或今是而昨非,‘今是’也是踏着‘昨非’而来。就让我的读者看看我早期的作品有多浪漫、多虚幻、多逗乐吧!”
于是,把这集子,呈给各位读者,以博方家一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