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用诗意的表达方式、犀利的视角,不仅深刻地写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血色青春,同时客观展现了作为独生子女一代的80后群体所面临精神与生活的双重困境。
这篇纪实散文是作者用自己的生命写就的真实的故事,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深度,极富教育意义,是一部不可复制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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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 一个人的医院 |
分类 |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
作者 | 苏瓷瓷 |
出版社 |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 |
下载 | ![]() |
简介 | 编辑推荐 本书用诗意的表达方式、犀利的视角,不仅深刻地写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血色青春,同时客观展现了作为独生子女一代的80后群体所面临精神与生活的双重困境。 这篇纪实散文是作者用自己的生命写就的真实的故事,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深度,极富教育意义,是一部不可复制的佳作。 内容推荐 本书为长篇纪实叙事散文,它用诗性的语言,冷静真实记录了作者如何承担独生女的责任,帮助癌症晚期的父亲创造了生命的奇迹,也用心理医生般的眼光,尖锐地反思了两代人之间从对峙到和解的深层根源,同时还坦诚倾诉了自己两次自杀、两次辞职的叛逆,患上循环性精神病的经过,对文学梦想倔强偏执的追寻。 目录 引子 第一章 住院 第二章 治疗 第三章 回忆 第四章 自杀 第五章 继续自杀 第六章 辞职 第七章 病危 第八章 新生 后记 试读章节 第一章 住院 这真是一个酸楚的开端。一种崭新的、柔软的情感从爸爸住院起开始滋生了。如果能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深信,自己是怕爱甚于怕恨。 2007年的8月,和以往的盛夏一样,空气焦灼,被热浪卷起的尘土在眼前飞舞,时常让人恍惚。我站在客厅的镜子前,端着一杯冰水,爸爸走到我身边对我说:我去找医生问过,他们说那只是淋巴发炎。我放下杯子告诉他,无论如何,在我出门之前,你要去医院作一次体检,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出去。爸爸默默地走开了。半年前我就隐隐地听他说耳朵后面长了一个黄豆大的包块,很多次当他提起的时候,我都心不在焉地建议他去医院看看,他一贯身体康健,很少去医院,所以对这个小包块,我们一直忽略。有时候他会让我看,在我问他疼不疼被否认后,我告诉他,应该是淋巴发炎,他说药店的医生也是这样说的,并给他开了一些消炎药,只是服用后,小包块还在。每当他和我说起这个不疼不痒的问题时,我都会说,再等等吧,也许过段时间它自己就消失了。爸爸相信了一个学医的女儿的诊断,他没有反对过,也没有提出让我陪他去医院彻底检查。而那时候,对我来说,有很多远比这个小小包块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解决,我已经被无法写作的问题困扰了两年之久,我不知道这种能力是怎么消失的,又是为什么消失,它无缘无故、不由分说地弃我而去,在恐慌中,我每天都在寻找一条试图重新回归的路径。 一直到了8月13日的下午,我端着一杯冰水,站在客厅的镜子前对父母说,我要辞去报社编辑的工作,重新开始写作。当时,我认为可能是一周排十二个版面的工作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所以决意在一年合同到期时离开报社,到外地去写作。犹如困兽,结局不被预知,但只要还有一线可能,只要我还惦念着充分的自由,就会奋不顾身地争取。所以,我说:走之前,我要带你们去医院作一次全面体检。突如其来的提议,只是为了减少自己再次叛离的愧疚。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不愿意我离开报社的,尤其是在经历了两年没有保障、颠沛的写作生活后,这份薪水优厚的稳定工作,他们希望我能永远干下去。 我已经叛离过一次,2004年的冬天背着父母辞职,离开了工作六年的精神病院。这次重蹈覆辙,他们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我是无法安定的,所以爸爸妈妈平静地接受了我的安排。 第二天,等我从寝室赶到医院,爸爸早已作完了抽血检查。我陪着他吃完早饭后去拿化验结果。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爸爸冲我摆了摆手,叫我在外面等他,过了很久他才出来。我走上前去问他医生怎么说,他神色有些慌乱地告诉我,医生让他住院观察。我很诧异地问他,医生没说是什么病吗?他摇摇头说,没有。我宽慰他说,那就听医生的话,住院观察一下,他们这样安排可能就是想创收,我们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爸爸点点头。我们一起去了外科病房,然后我又陪他下楼去买了饭盒。那天,爸爸有些沉默,步伐竟有些蹒跚,我们一路相互安慰对方,认为在医院观察几天没事就可以回家了,毕竟爸爸除了耳后那个小包块外,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所以,当时我没有一丝紧张。 爸爸住的医院是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人满为患,连走廊上都住着病人,无法陪床。例行检查后,主管医生决定第二天割取耳后的包块,标本化验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爸爸对我说,没事的,以前我腿上也长了一个,比这个还大,医生说是囊肿,最后把它取出来就没事了。我的回忆中一片空白,因为长期一个人住在外面,竟然不知道爸爸曾经作过这样的手术。在我觉得家里不够安静,搬出去专心写作的那段时间,爸爸和妈妈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诸如此类,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们是怕我担心。我喏喏地应着,无言以对。回到病房里给妈妈打了电话,说我会照顾爸爸,让她安心待在家。她本来已经退休了,却又被返聘回去上班,她说过要多挣点儿钱,让我能更安心地写作,不必被物质所干扰。 我在病房里陪爸爸聊了很久,关于离开报社后的一些打算。在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曾遭到过他激烈的反对,那是三年前的旧事,现在我坐在爸爸的对面,可以心平气和地与他探讨再次辞职后的打算。经过这些年,他发生了很多变化,皮肤松弛、皱纹堆积、鬓角露出白发,连目光也不再尖利。是的,他老了,在一个不安分女儿的逼迫下,心力交瘁地老了。或许直到现在,我们也并没有完全和解,如果和解意味着我必须听从安排,放弃自己。人的一生都是被曲解的,我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确立中,不想浪费时间去解释什么。我不知道爸爸是否真的理解了我的追求,但显然,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坐在病房里,竭力寻找共同的话题,小心翼翼地贴近对方,安详的家庭生活就是这样被维系下来的。我已不再年少冲动,不愿在斗争中反复确定爸爸对我的认同。我努力地讨好他,所有他提出的建议,我都不再质疑,一味先点头答应。因为放弃了迫不及待地表白自己,所以我们愉快地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他催促我回去。我站在门边对他说,我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他坐在洁白的床褥上突然冲我笑了笑,这是我们之间罕见的表情,让我心里一酸。这一天是美好的,我们难得相处这么久,一起在楼下散步,去食堂买饭,相互宽慰对方住院只是一桩小事。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几次,浑然不知一场灾难将席卷一切。 第二天,我一去医院就发现爸爸肚子上插了一个微管,另一端连接在床头的白色盒子里。医生告诉我,这是胰岛素泵,要持续注射,并且每两个小时监测一次血糖。他有Ⅱ型糖尿病,在昨天的常规检查里,他的血糖高达30,你们以前不知道吗? 一个人的餐前血糖正常值是3.9到6.1,连续三次超过7.0且餐后两小时血糖大于等于11.1mm01/L,可确诊为糖尿病。我和主管医生都知道糖尿病的表征,爸爸餐前血糖竟然高达307我和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爸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一直问我,怎么会有糖尿病呢?他从来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是的,糖尿病典型的症状是多尿、多饮、多食与体重减轻,这在他身上并不明显,但随后几次的血糖监测都在30左右徘徊,连我也不得不相信,爸爸确实患有糖尿病,而且血糖高出正常值很多。医生告诉我,糖尿病会引起冠心病、心绞痛、心肌梗死、肾衰、失明等多种并发症,最后导致的死亡率高达43%。我不敢转述给爸爸,更不愿意承认他应该是数年前就患上了糖尿病,而我们却浑然不知。医生说,只有把血糖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才能进行耳后包块的切片,因为糖尿病患者的创口很容易被感染,而后直接导致死亡。 现在,那个包块好像已经无足轻重了,如何控制血糖成了重大的问题。因为要用胰岛素泵,不能下床走动,我就一直守在床边照顾。爸爸看起来很乐观,生病让一个人被迫缓慢,在药水百无聊赖的流动中,他描述起一个从不被我所知的少年。 他保留着生母的一张黑白照片,那个年代的人面容平静得近似冷酷,短发、眉目清淡。在我看来,她的神情里总有一股阴冷之气,或许只因为她不是流动的,凝固在粗糙的纸片中。那时候,她也不过二十来岁吧,却不富有青春气息,严肃的表情和僵硬的脖子,有男性的生硬。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我不知道父亲握着她的照片心里作何感想,面对着在他出生不到一个月就死去的母亲,他是陌生还是熟稔。生母去世一年后,后母过门,再后来,他多了四个弟弟。他的童年在一片嘈杂声中度过,我没有问过,和同父异母四个弟弟一同成长,他内心是否充满疏离感,从他的述说中,仿佛还是亲密的。唯有一次,他告诉我,因为一件小孩子常做的坏事,他被后母责打,因为爷爷是老革命,长年在外办公,没有庇护者。黄昏时分,他还躲在柴房里。他想偷一块明矾,当时人们用它来净化水质,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生吃明矾可以致死。夜幕降临,他偷偷潜入厨房从碗柜里拿了一大块明矾,在潮湿的柴房,就着瓦隙间透过的月光,掌中剔透的明矾散发着钻石股的光芒,他伸出舌尖快速舔了一下,苦涩,使他浑身发抖。死亡,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呢?一场没有止境的睡眠,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爸爸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所以对此他没有给过我诗意的描述。正在他犹豫不定时,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是后母、后母的母亲(我称为“老太”)、弟弟们,他们一遍遍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而他还蜷缩在一堆木柴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当人们的呼唤声逐渐远去,他终于丢掉了手里的明矾,缓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去。 每两个小时,就有护士进来打断他的讲述。护士捏着他的手指,用酒精消毒后,取出一只笔状的针,在他手指上扎一下,使劲挤出血滴,用试纸吸干后放进仪器里,过一会儿就有数据显示。变化不大,几乎都在20多徘徊。他的手指因为被反复采血变得苍白,我问他,疼吗?他摇摇头,突然对我说:“你小的时候特别乖。每次打针的时候,别的小孩都大哭大闹,只有你自己把袖子捋起来,主动跑到护士面前,打针的时候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一下,医生护士都特别喜欢你。”我笑着说:“也许我不是乖,是傻呢!”我和爸爸之间很少开玩笑,显然他不太适应,所以没有搭话。我想,他一定非常怀念我小的时候。妈妈无数次念叨我小时候有多么乖巧,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异常听话。而童年的美德让现在的我备感陌生,我曾经是那样的一个小女孩吗?可我再也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那段时光比他们想象中的短暂,很快,他们就发现我像洪水猛兽一样气势汹汹地成长了起来,对此,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男朋友在电视台上班,我曾经就职的报社隶属于广播电视局,我们在一栋大楼上班,他在五楼,我在八楼,所以我们在离电视台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寝室。住处的大门每晚十一点准时上锁,天色渐晚的时候,爸爸就会催促我快点儿回去,走之前,我都会交代爸爸,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爸爸住院那天,我遇见了以前上卫校的同班同学,她在这个科室做护士,我拜托过她,当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多多关照爸爸。然而,第四个清晨我刚走进普外科,我的同学就急匆匆过来对我说:“你爸爸昨晚差点儿晕倒。”我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长期用胰岛素泵会引起血糖过低,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要马上进食含糖量高的食物。你怎么没给你爸爸买点儿零食什么的?我们昨天只能暂时给他口服了葡萄糖,还是不行……我面红耳赤地低声解释道,我对糖尿病不了解,我完全不知道这些。 虽然,我上了三年的卫校,做了五年的护士,辞职前还拿到了护师职称,但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医盲,因为我从来没有热爱过护理工作。可是,我又热爱过什么呢?我一直心不在焉、无知透顶地生活着,既没有察觉爸爸早就患上了糖尿病,也没想过胰岛素治疗后会出现低血糖情况。我愧疚地走进病房,问起爸爸昨晚的事情。 如果我不提,爸爸一定不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在我的追问之下,他才对我说,昨晚刚用完胰岛素泵他就觉得很饿,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全身无力。医生马上开了一只葡萄糖让他口服,并嘱咐他立即吃点儿糖或者其他甜点。他手边什么吃的都没有,只好给我堂妹珍珍打电话,她在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做护士。爸爸说:“我想,她要是正好在科室上夜班就能帮我买点儿吃的,她说正和朋友在外面逛街。接到我电话后,她很快就去买了一堆甜食送了过来。” 我有些气愤地说:“我不是说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吗?我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机,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万一珍珍当时关机了怎么办?” 爸爸低下头轻声说道:“当时都十二点了,你们那里都锁大门了,我想你也睡了,叫醒你,你还要下去请人开门,太麻烦了。所以,我就先给珍珍打了电话,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听完这话,我使劲仰着头假装在看墙上的“住院须知”,我在抑制着快要流出的眼泪,他好像不是我以前所了解的那个父亲,他为何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他仿佛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刚愎自用、冷酷暴躁的人,更像是个满怀委屈的孩子,虽然,他自己不觉得受了什么委屈。 其实,我通常都是清晨才睡觉,大家都以为我在通宵写作,事实是,我在一宿无眠中疯狂地玩网络游戏。只有一年,我刚辞职的那一年在写作,其余的几年,都用于虚掷。后来,我到超市实了一大包甜点,爸爸问我花了多少钱,我把价格都降低了几分之一告诉爸爸,他依然说,太浪费了,你也没什么钱。 这真是一个酸楚的开端,我看着爸爸放在被子上开始生长老年斑的双手想到,一种崭新的、柔软的情感从他住院起开始滋生了,如果我能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那种情感的蔓延,我更愿意继续以往的淡然、隔离,甚至对立的父女关系。我深信,自己是怕爱甚于怕恨,最终会死于心碎的人。 一周过去了,爸爸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不是血糖过高就是矫枉过正变成低血糖,他开始变得烦躁不安。我一遍遍地跑去找医生询问,医生的脸色越来越差,语气也很不好。爸爸每天带着胰岛素泵躺在床上,失去了自由,对习惯走动的他很是煎熬。对此情况,我完全无能为力,只能坐在病床前不停地找话题和他聊天。回到寝室的时候,我一边在网上查询糖尿病的相关知识,一边做笔记,我不知道这场治疗什么时候能结束,爸爸什么时候能离开医院恢复以往的生活。 有天晚上从医院回来,我在洗漱间洗衣服,遇见一个住在同楼的朋友,他问我这段时间在做什么,老是看不到我,我就把爸爸生病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 “糖尿病?我母亲也是糖尿病患者。” 我猛然抬起头盯着他,“那么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道。 “她?”朋友淡淡地说,“她很早就去世了,先是失明,然后多器官衰竭。”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治疗吗?” 他说:“要是发现得早,还可以控制,但是,我妈妈患病很久才知道的。” 这句话马上让我联想到了爸爸,我默默低下头,机械地揉搓着手里的衣服。 他端起盆子将要离开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最后,我们还是放弃了治疗,让她走的。” 我凝视着他的脸,很平静,没有哀伤,或许是他的母亲已经离开太久,或许只因为他是个男人,总之,他波澜不惊地说完这些话后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对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安慰?警示?如果我是在假设,如果爸爸最后也是这样离我而去,当我若干年后面对别人提起他的时候,会不会像我的朋友一样,带着云淡风轻的表情。 P6-19 序言 我常常来到病区走廊的尽头,推开安全通道的铁门,里面有窄窄的楼梯,很暗,我会在一级台阶上坐下,点上一支烟,什么声音都不能传到这里打搅我。 最后的和解里必将包含百转干回的痛苦。终于走到了这一天,我们经历过误解,经历过争吵,经历过相互伤害。当我们终于各自放下极端的自我和狭隘,可以温暖而又平静地围坐在一起,谈论起我们彼此曾经犯下的错误,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的时候,爸爸却要离开我了吗?上天曾给我二十多年的时间来爱他,可是,我没有珍惜,我沉湎在挑战和反叛中,直到有一天,我成熟了,真正体会到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毫无保留地爱着我时,他却要弃我而去了吗?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 在寂静中,我想起了很多和父亲在一起的往事——上学前班,我拼音不好,他剪了一叠卡片,笨拙地写上拼音配上画,一个一个地教我读。小学六年级,我的数学成绩下降,他去找了我们数学老师。爸爸拖了一堆花铁,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踏着泥泞的坡路,吃力地推着自行车送到老师家,只因为老师说他家里缺一个鸡笼。上初中开家长会,我趴在窗户上偷窥,因为下滑的成绩我被老师点名批评,爸爸坐在讲台下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他因为我而受辱。回家后,在争执中,他举起拳头打了我。我把自己关进房间,到了晚上,他推开门,怯怯地叫我吃饭。妈妈后来告诉我,爸爸打完我后流着泪对她说,我如果不好好读书,以后会和他们一样,有什么出路呢?爸爸舍不得吃穿,一年四季都是蓝色的工作服,一双解放鞋补了又补,我喝过的饮料瓶和家里的废纸他都收集起来卖,妈妈倒一次剩饭都让他气愤不已,他却在逢年过节时亳不心疼地买一堆礼品送到我老师们的家里……可我就是不爱学习,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我还是不肯努力。虽然,因为家庭条件的限制,我不像其他独生子女一样娇生惯养,物质富足,但在父母的竭力庇护之下,我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所以,生活对于我来说,很简单。在一个孩子好奇的目光里,许多事情都是轻松而有趣的,已经饱经沧桑的父亲,无论他怎么说教,也不能使我体会生存的艰难和残酷。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大,我幼稚的奋不顾身的叛逆,或许已把一个满怀期望的父亲伤得干疮百孔,可我自己浑然不知,还自以为是地继续折磨他。现在,当我已经成年,父亲已经不可抑制地衰老后,我再次回忆往事,不得不承认i虽然,在多年的厮斗中,我也受到过伤害,但和父亲相比,不值一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而我亳不领情。今天才开始忏悔,一切是否还来得及?这个假设绝望得让我心酸,绝望得让我窒息,绝望得让我此时此刻,生不如死。 妈妈来医院后,我曾和医生交代过,爸爸病情的进展只能告诉我一个人。我不想让体弱多病的母亲最先听到不好的消息。有天上午,我下楼买东西,留下妈妈照顾爸爸,等我回来后,妈妈说她有点儿感冒,叫我陪她到一楼急诊室打吊瓶。我和爸爸交代了两句就和妈妈一起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妈妈就紧紧抓着我的手臂,眼圈猛然红了。我奇怪地问她,怎么了?她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摇摇头,只说,快走。我被她拖着走到一个无人的拐角,妈妈一下子就扑进我的怀里大哭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搂着她瘦弱战栗的身体,紧张不安地问道。妈妈说:“医生刚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你爸爸可能是淋巴癌。” 我大脑“嗡”地一响。其实,我早就有类似的预感,但因为一直没有作成病检,所以心存侥幸。现在,好像一切被证实了,爸爸得的是癌症,而且在我下楼的间隙,妈妈成了第一个知道的人。我一边轻轻拍着妈妈的肩膀,一边对她说,没事的,没事的,医生只说是怀疑,没有切片,谁都不能下诊断,也许事情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再说,就是癌症,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也可以治好的。 我对着洁白的墙壁,期望能说出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话,可那些安慰的言语在空旷的白色里回荡,妈妈并没有停止哭泣,相反,她开始在抽泣中断断续续地说起来:“我觉得都是我把你爸爸害成这样的,他来住院的前一天,我还在家里和他吵架,我还骂他,你怎么不早点儿死!都是因为我说了这句话啊,现在他变成这样,我好后悔啊!我再也不会和他吵架了,只要他能好起来……” 我的心犹如刀割,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争吵一直都很频繁,并且几乎每次都是爸爸无理取闹,譬如妈妈经常接济贫困的大舅,爸爸就会骂她,说她不应该老给舅舅钱。因为这些,我非常恨他,恨他没有怜悯之心,恨他冷酷无情,恨他口不择言伤害他的妻子并拳脚相加,而妈妈又是那么善良、宽容的人,我一直觉得妈妈和他在一起,受尽了委屈。所以,我不止一次对妈妈说,为什么不和爸爸离婚。妈妈对我说,是想过,但还是不忍心,他从小亲妈就死了,心里有阴影,个性也不好,他身边的朋友都被他得罪完了,那么孤单,我们再离开他,他可怎么活啊?是的,妈妈和我一样,我们时常因爸爸的冷酷而恨他,但内心里又可怜他,只是和妈妈相比,我对他少了宽容,因为我还有漫长的人生将度过,我不想一辈子被爸爸左右。 妈妈坐在椅子上打着吊瓶,我一直在旁边安慰她。我告诉她,没到确诊的那天,我们都不要放弃希望。误诊,不是经常会出现的吗?切片,不是到现在都没做吗?我搂着妈妈的肩膀,给她擦眼泪。“可是,你看他现在的情况。”妈妈泪水不断涌出。我看着她因长年贫血而苍白的脸,使劲握住她冰冷的手,安慰她:“不管怎样,爸爸现在只剩下了我们,我们不能告诉他这一切,我们必须坚强。你想哭就哭吧,但是回了病房,我们不能在爸爸面前流泪。还有,就算爸爸真的得了癌症,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和我都明白,你从来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妈妈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她听完这番话,还是冲我使劲点了点头。整个过程里,我没有掉一滴泪,虽然,我从小到大都是极爱哭的人。帮助妈妈安定下来,我借口办事,让妈妈先走,我到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拐角,一下子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我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在心里问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背负着巨大的痛苦和沉重的罪恶感往爸爸的病房走去,快到门口时,我仔细地擦拭眼泪、调整哽咽的音调,努力挤出自然的笑容后,慢慢推开了门。爸爸躺在床上,看见我进来,吃力地探起身体,冲我伸出颤抖的手臂,微笑着说:“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扑过去,一把抓住他手,迅速把脸埋在被子上说,我好累啊,想睡一会儿。爸爸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说:“好,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辛苦,晚上坐在椅子上怎么睡得着啊,你快睡一会儿吧!”他的手一次次地抚过我的头顶,我的心一下下地抽搐,连绵不断的泪水将床褥湿透。我知道,爸爸一直不喜欢看见我流眼泪,而这一次,我也绝不会在他面前落泪。 后记 病中书 这是一本我再也不想翻看的书,没有一个真正写字的人愿意提到自己,我在诗歌和小说中隐匿多年,痴迷于虚构的人生当中,它们予我最大的恩赐是:我可以把所有的主人公当做自己,随意安排她们的宿命,赶在破败初现端倪时消失。她们比我活得更加有力量,更加真实。我把仅有的热情毫无保留地奉上,因为在现实中,我长年的心灰意冷无法与人倾诉,它似乎毫无来由,却坚不可摧地潜伏在我体内,所以,保持了这样的习惯——不书写真实的幸福,它是由苦涩所累积。而痛,置放在虚拟的人物中,才能面对。一个脆弱的人,最后只得词穷。 为什么最终还是把自己置于光天化日之下呢?为了纪念,纪念一位让我爱恨交加,即将离去的父亲?为了忏悔,忏悔我数次叛离和反抗,而把亲人们置于死地?为了清算,清算我曾经犯过的错误和对家人造成的伤害?为了治愈,治愈我淤积在内心的戾气?这些可能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也可能全都不是,我始终对寻求答案没有兴趣。像摊开的盛宴,让你们熟悉每一寸将被消亡的部位。总之,我第一次做了这样一件事情,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在对他人讲述过往时是百分之百的真实,能告知他人的,能说出来写下来的,往往是被我们加工、稀释、篡改后的,它只是一个貌似与我有关的故事,要想继续好好地活下去,我们必须具备淡化、省略或者夸大、升华生活本身的能力。最初,我试图竭尽全力地还原历史,而当某些真相逐渐溢出时,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导致我数次中断书写,并带给我不曾预料的痛苦。承诺过的事情必须要完成,我只有不断地调整,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重新来梳理让人肝肠寸断的亲情关系。 有爱,所以恨诞生;付出,所以伤害诞生,没有任何人可以得偿所愿地蜷缩或舒展。赐予我们生命的人,未必是最理解我们的人;最理解我们的人未必是我们最爱的人。在人与人之间最具切肤之痛的关系中始终存在着悖论。 所以,我不写亲情似海,也不写成长的残酷。我得到的爱,不会比你更多,也不会比你更少。正如这本书的名字《一个人的医院》,我们谁也无法拯救谁,个人的暗疾只能靠自己治愈,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与我们最亲密的敌人一起耐心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不再厌恶自己,我们都将得到永恒的宁静。 苏瓷瓷 2D09年8月1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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