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他放着漂亮的新娘梅香不要,却追到船上要拜师学月琴。一个简单的抉择,拉开了半个世纪社会变迁、家族兴衰的历史帷幕。他洞悉了师傅的秘密,却只能任师傅与疯师娘身陷危城,被鬼子烧死;他耿耿于怀自己的私生子身份,养父母却因他先后葬身流水;前妻偷情生下女儿,他却视同己出;精明的师兄当了市长,却不能像他一样拥有平凡的快乐;美丽的师妹成了他的妻子,却只能抱着他的脚睡觉;他终于成了闻名一方的月琴艺人,却又忍痛自残拒绝弹唱……几经风雨,月琴的清音不变,而他紧闭的心扉,也如月琴之声,在人世沉浮中越发清亮,渐渐敞开。从漂亮干练的梅香到柔弱执著的南门小雅,奏响女人这把月琴,却花费了他毕生的心力。
人生也许就是逃离,或许逃离本身就是求心索。主人公从逃婚开始,整整大半个世纪都在不断逃离,或者他五十多年都在苦苦求索。他越是逃离,周遭物事越是陌生;越是求索,来去之路越是逼仄;但他只能朝闪烁在内心的那点儿光亮义无反顾地走去。回看头绪万端的纷乱人生,其实就是无可挣脱的宿命。
月琴声珠子般弹跳的时候,新郎倌覃玉成还不晓得自己将从洞房里逃出去。他的耳朵如同两只瓜瓢,将那些晶莹圆润的珠子一颗不落的接住了。他凑近与堂屋相邻的板壁,将右眼对准一条裂开的缝隙。
他感到自己从那条缝隙里穿了过去。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亲友,还有那些来闹房的左邻右舍,此刻全聚集在堂屋里。从莲城请来的南门秋师傅与徒弟分坐在八仙桌两边,各抱一张月琴。他们捏拨子的手像啄米的小鸡,在琴弦上活泼地跳跃,逗弄得那些玉珠子不断地蹦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南门秋眼风一扫,用假嗓唱道:小幼尼到如今哎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青丝发,恨爹妈他不该送奴来出家,哎,好叫人难过这冷落生涯……这个唱段叫《双下山》,据说是南门秋年轻时从洞庭湖畔一个丝弦班子那里学来的,是他最拿手的,也是最受大家欢迎,逢请必唱的。覃玉成盯着南门秋,都舍不得眨一下眼。他熟悉南门秋的嗓子,许多唱段都耳熟能详。不过他不太在意唱词,他喜欢的只是月琴弹奏的丁冬之声,还有南门师傅唱出的那种声调,那股韵味,总是让他陶醉。这回家里请南门秋来唱月琴伴喜,还是他写的请帖。他将“雅韵赐奏,伏乞早临”八个字练了十几遍,才写到帖子上去。在他的整个婚礼中,只有这件事是他乐意做的。白天里身穿礼服的他几次跑到大门口,往街口张望,看有无南门秋的踪影,旁人见状窃笑不已,还以为新郎倌急不可待,在盼望新娘的花轿早点到来。覃玉成看得发痴,听得入迷,耳边吹来一缕酒味与胭脂味夹杂的气息——婚礼中,按照礼数,他和新娘坐了床,喝了合卺酒。梅香贴着了他的后背,他忍不住抖动了一下。是的,新娘叫梅香,除了知道她的名字,晓得她比他大一岁之外,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月琴好听吗?”梅香问。
他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梅香又说:“月琴就这么好听啊?”
他点点头,有点烦,他的心情被打扰了。
“那让我也听听。”梅香伸手推他的肩。
听就听,为何跟我争一条壁缝呢?他想是这么想,但还是将那条壁缝让给了她。他在床边坐下,跟着时缓时疾的月琴轻声哼着:见和尚站路旁,眉清目秀貌堂堂,青春年少正相当。我有心搭一腔,话到嘴边不敢讲,又恐怕来的往的君子道短长……倘若是,得成双,商商量,量量商,商商量量量量商商下山岗下山岗……他摇头晃脑,在音韵中浮了起来,往一个不可知的地方漂去。但这感觉很快被打断了,梅香又推他一下:“哎,你也会唱呀?”
他瞥了她一眼,摇摇头。
“你要是唱,一定不比南门秋的徒弟差。”梅香端杯茶过来,“你润润嗓子罗。”
他将茶推开:“我不要。” “那,我们躺到床上听,好么?”
他很奇怪:“为什么?”
梅香低下头不吱声,嘴巴有点翘。
床头的红烛哧的闪了一下,烛光暗淡了一些,他拨了拨烛芯,烛光随即亮了起来。他发觉她在瞟他,便转过脸,望着自己投在板壁上的影子。
梅香问:“我是尼姑么?”
他又奇怪了:“谁说你是尼姑了?”
梅香说:“可尼姑都晓得找个和尚作伴好下山呢。”她把刚听来的唱段引用上了。她很聪明。可他还是不晓得她什么意思。他觉得她有点怪,懒得睬她,眯起眼继续听月琴。琴声却戛然而止,南门秋与徒弟季惟仁各扮僧尼,时而道白,时而清唱,甚是风趣,逗得看客们发出阵阵哄笑。 覃玉成听得两眼发直,梅香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好像有点烦躁,后来就窸窸窣窣地脱起衣服来了。她影响了他听月琴,他没好气地回头挖她一眼。可他撞见了她赤裸白皙的后背,眼睛一酸,好像被那白色灼伤了。梅香拿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乜他,他打了个尿颤,叫了一声:“谁要你脱的衣服?”
“不脱衣我哪么睡?”
“你不晓得吹了蜡烛再脱吗?”
梅香鼻子哼一声,鼓起嘴巴一口气吹灭了床头的红蜡烛,溜到床上,抱住被子一滚,朝里躺着不动了。桌上还有一支蜡烛亮着,但光线黯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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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阎真倾情推荐,李碧华式的爱情传奇,从懵懂无知到体味爱欲之美,一个无欲男人的成长历程。
回看头绪万端的纷乱人生,其实就是无可挣脱的宿命。
——王跃文
人生也许就是逃离,或许逃离本身就是求心索。主人公从逃婚开始,整整大半个世纪都在不断逃离,或者他五十多年都在苦苦求索。他越是逃离,周遭物事越是陌生;越是求索,来去之路越是逼仄;但他只能朝闪烁在内心的那点儿光亮义无反顾地走去。回看头绪万端的纷乱人生,其实就是无可挣脱的宿命。
——王跃文
在这个苍凉凄美的故事里,我们看到了死亡、贪欲、背叛,也看到了忠诚、怜爱,还有悲悯。世事多变,人生无常,或许悲悯就是我们心中的明月吧?抱月而行,便能从容淡定,宠辱不惊,便可超越苦难,温暖心灵,驱散命运的迷雾,照亮我们的前程。
——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