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活得多开心啊!清晨,一路踏歌的是它们,傍晚,集中开庆祝会的也是它们,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读钱国丹编著的《踏歌的麻雀》,你不会上当也不觉吃亏。细细品味这本集子,就像欣赏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它们美丽了田园,也美丽了我们的心境。
钱国丹编著的《踏歌的麻雀》中的散文如一群精灵,活泼、灵动。它们贯穿着一种神韵,麇集了许多故事,给人审美的愉悦,又留下了许多思考的东西。那麻雀,那杜鹃,那乌鸦,那“等鸟”,不但有着“鸟性”,同时也有着人性;还有那蜘蛛、黑鱼和鲎,简直是些精怪,有的让人叹息,有的让人忍俊不禁。《缅怀补丁》和《一张旧船票》这类文章,则十分厚重。《踏歌的麻雀》的作者写特定的历史环境中的亲历,真诚、自然;还有亲情,生存的艰难,亲人间的相濡以沫,叩人心弦,让人颤栗。作者和作品都是真诚的。读这些文字,你不会上当也不觉吃亏。细细品味这本集子,就像欣赏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它们美丽了田园,也美丽了我们的心境。
妈妈从辛劳了几天的圆花绷上卸下那“花”,展开,于是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菱形。妈妈拿着那块温柔的绣品,在我的身上比了比,然后拿起了剪刀,很仔细地修圆了三只角,又将上面的那只角剪平。接着她又翻开书,找出一块两指宽绣得密密麻麻、夹得平平服服的花片,压在那剪平的地方。
“这叫额。”妈说。
每年,当归燕开始衔泥做窝的时候,妈妈就动手翻寻那些樟脑味儿很浓的布头给我做肚兜。那些布头有棉的、有麻的、有绸缎的,那颜色有柿红的、枣红的、樱桃红的。妈妈的针线绝对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不管我是新戴了一顶荷瓣帽还是新穿了双虎头鞋,也不管我是刚刚迈出了自家的门槛还是被带到了外婆家,只要我在哪儿露面,我便会被哪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抢”走,她们抱起我坐在桌子上,摘下我的帽子,脱走我的鞋子,巧一点儿的便比比画画试图描个样儿,笨一点儿的便只怨爹娘没给她们生一双巧手。我那很小很小的记忆,是被那些由衷的赞叹和热烈的拥簇刺绣在脑子里的。
妈妈在缝着额。额很结实,绣满了像如意、像云朵那样的图案。如意和云朵之间,嵌满葡萄、樱桃和珍珠粟,使人懂得额里边很奥妙,很丰饶。
我指着额下边那片空白问妈:“这就是脸了?”
妈忙夸我聪明。那时候妈常夸我聪明,后来好像就不夸了。于时我又记住,脸应该是明朗的,洁净的,不用任何修饰的。
“肚兜肚兜,名堂在肚子上呢。”妈又说。于是我便注意到那张夸张了的、永远笑嘻嘻的大嘴,觉得那充满着喜庆的红唇本来就应该是长在肚子上的。我张开了胖乎乎的双手,十指并排儿伸进了大嘴,我摸到了那个真正的、和我肚子一般大小的兜兜。
那是些多么生动、多么好看的肚兜啊。这一个,一只小白兔在桂树下舂药;那一个,一对红鲤鱼在水里戏莲;妈手上正缝的这个,一个像我模样的娃娃,正在努力将一个比她还大的寿桃抱起……
我曾经问个不休:
“肚兜有什么用场?”
“护肚子呗。”妈答。
“肚子护起来有什么用场?”
“长大了装娃娃。”
“娃娃怎么出来呢?”
“……从肚脐眼里出来。”
“肚脐眼怎么长的?”
“炒豆蹦的。”
“几时蹦的?我怎么不晓得?”
“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那炒豆子“嘣”的一声钻进了我的肚子里,又钻进了我肚子里的你的肚子。”妈说着说着就笑了。
我感激那颗炒豆。如果没有它,我可能一直呆在妈妈的肚子里没法子出来。
“什么时候穿新肚兜呢?”
“端午节。”
于是我天天扳着手指,算那个叫端午的日子。
当粽子的香味从家家户户飘散出来的时候,当龙舟的锣鼓敲得我咚咚心跳的时候,我便爬上了板凳,将肚子挤在灶沿,看妈妈将那些刚刚打下来的新蚕豆,炒出紫绿相间的小斑点来。当一粒蚕豆“嘣”的一声从妈妈的颊边擦过的时候,我紧张地喊道:“妈妈,快躲开,当心你脸上也蹦出个肚脐眼来!”
大约是炒豆也心疼我妈,从来也不忍心在那皎沽的脸上弄出点什么。妈把炒熟的豆子全弄到一个筛子里,接着用热乎乎的汤水给我洗澡,直洗得我皮肉发亮发红。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