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天是北京最好的季节。但是每年秋天都会有那么些日子,我很想死。
这并不是诗词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文艺情绪。我也并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悲壮感慨。我只是单纯觉得:人生好像没什么意义。越是活下去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就这样死掉也没什么可惜。
这样想着,任由一种平静的绝望在心底里肆意蔓延。表面上该说该笑都如常,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知道我可能是患了一种季节性的抑郁症。大概是天气变化影响了我体内的激素平衡。这跟每年秋天如期到来的过敏性鼻炎没有什么区别,是需要治疗的疾病,不文艺、不矫情。
但今年秋天不同于往常的是,我遇到了严晓丽。
那天在微信朋友圈看到一个陌生的头像发了一条文字信息:每到秋天都很想去死啊。
她的名片显示我们是通过漂流瓶认识的,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还是忍不住打了招呼:“我也是,每到秋天就很平静地想去死。”
隔了一会儿她回应:“大概我们都有病吧。好日子过得太多。饿个两天什么毛病都好了。”我知道她是学着不理解我们的人在自嘲,于是握着手机真的笑出声来。
她又说:“要不我治治你?”
“既然我们都有病,你又凭什么当医生?”
“脑科医生并不会因为得了胃溃疡就失去行医的资格。虽然我们症状一样,但并不代表我们的病因也相同。你也有可能是我的医生。”
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我还从来没有在微信里遇到过这样有趣的陌生人。从那一天开始,日日不断,我们聊了三个月。
她的微信名叫作“蓝色的鲸”。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很久之前看到过一篇文章,上面写了一头孤独的鲸鱼。它发出的赫兹远远高于其他的鲸,所以它唱歌的时候不能被听见,难过的时候也得不到理睬。它从来没有一个朋友。
严晓丽说:“我觉得我就是那头鲸。”
三个月的时间,五百年前大概还不够从北京走到上海。但是对于2012年的两个陌生网友来说,分量重得几乎足以缘定今生。
我没有问她要照片,也没有提出要见面。我甚至不知道严晓丽是不是她的真名。事实上,女网友对于我来说只有两个功能:生理发泄或心理治疗。她显然是个好医生,所以我们也就不必用“炮友”的方式相处。
如果说严晓丽是一味药,那我可能慢慢开始对这味药上瘾了。我发现严晓丽好像变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秋天过去,我却再没有过哪怕一次想要去死。
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你觉得将就着活下去还是件挺不错的事情,那你多半就是爱上她了。
严晓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很不幸的是,她却忽然消失了。
没有任何先兆提示,她忽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再回我的信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断地给她发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此时此刻,我才忽然惊恐地意识到,其实严晓丽对于我来说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存在过。过去的三个月,这个给我慰藉让我迷恋的女人,其实只活在我的脑海里。如果乔布斯长命百岁,也许Si ri有一天也能这样善解人意。
我请了假,想要静下来把这件事弄清楚。
严晓丽的消失让我心疼、心碎。但是我在乎的不仅仅是她。我觉得自己被丢进了一个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深渊。我要努力爬出去。
我把三个月以来我跟严晓丽的所有聊天记录都打印了出来。
我的卧室被跟严晓丽有关的纸张堆满。但我并没有因此觉得离她近了分毫。她反而显得愈加神秘了。
但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到她。
2
我对外称病,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能猜到朋友的反应,他们一定会哈哈大笑,然后告诉我,我不过是被一个顽皮的少女给耍了。
怀春的中年男人。这是他们会给我贴上的标签。多恶心,多可怕。
严晓丽说,她家在南方海边,在家里大家都说软绵绵的方言。但她普通话说得标准,不带一丁点口音。她说那是因为她从小梦想走遍四方,于是对语文和英语都格外用功。她是这样奇妙的女孩。十二年应试教育,几乎所有人都抵触叛逆,只有她在想象中把学校构建成习武练功的秘密基地,然后徜徉其中。
拿到毕业证书的第二天严晓丽就坐上了北上的火车。同学都敬佩她北漂的勇气。但她却觉得“北漂”这个词太过功利。仿佛来到这个城市一定要受尽千辛万苦然后衣锦回乡,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北京只是严晓丽生命中的某一站。她会经过这里,看一看,走一走,仅此而已。人生的后面,还有太多风景会一一到来,所以没有必要太过兴奋激动,整理好心情仔细欣赏就足够。
……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