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语·靠

储福金

棋盘上才放了几个子，还是布局阶段，张好行便啪地“靠”了一子。

棋语：靠。便是贴着对方的子下一手棋，立时与对方的棋纠缠起来，那架式摆明了要进行肉搏战。

观棋的北巷小王短短地笑了一声。他看惯了张好行的“靠”。有时张好行在一盘棋中，一连下出几个“靠”来。他上一“靠”，对手脱开走在下面，张好行跟着再到下一“靠”，对手还是不理，接着去左空上下了一步，张好行还是不依不饶，又是左一“靠”，待到对手行棋到右边，张好行便毫不犹豫地随手右一“靠”。

张好行在棋界的绰号就是：张靠。这个绰号上的“张”，有胡乱的意思。张靠便是乱靠、瞎靠。

张好行对自己的“靠”却很得意。他说：靠，就是将棋盘扩大。

围棋有十九道经纬线，三百六十一点，落子的取舍面很大，但搏杀起来，每一颗子都纠缠在了一起，在盘上都至关重要，显现着各自的力量，盘面精彩而丰富。北巷小王却认为缠棋的境界不宽，高手还在于空，兵不血刃嘛，热点之外，更显大片天地。都说棋若其人，熟悉张好行的朋友，却感觉张好行的处世大不同于他的棋风。他外表温谦，话语平和，极难得和人有所争执。他与朋友之间，无事不走动，相见最多的是与棋友下棋，正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运动”期间，社会的政治气氛浓，人与人交往也随政治气候变化而波动，往往一言不合，连夫妻父子都会起矛盾。张好行是那种逍遥派，从不问政事，从不谈政事，也许是因为他的成分高了一点，其实小业主不同于地富反外，第二代革命造反的大有人在。

这一天张好行正下着棋，对手是一位由北巷小王约来的城南好手。张好行这一盘棋下得紧，对手强，也只有放手一搏。行到中盘，张好行的棋局面偏好，只见他手捏一子，缓缓落下，动作轻盈，虽少不了缠靠，却又显成竹在胸。待对方走下一步，头微微一点，似乎是赞赏对方，又似乎一切正在预料之中。

在城北棋坛，张好行棋力并不突出，北巷小王却常约他下棋，一来，张好行喜欢下棋又有时间，二来，北巷小王与张好行同住一条巷子，是谈得来的朋友。

北巷小王约战的棋局，往往早早定下，传开后多有棋手来观战。这天不是星期日，来观战的是几位中年的棋友。一旦盘上的棋势确定，观战的人便随便聊开了。都是熟悉了多少年的朋友，不免会谈到社会现象。“运动”有了几年光景，不再是一开始那么热血了，批斗啊武斗啊也少了，当时运动的先锋“红卫兵”，走上了上山下乡的路。只是运动还在，口号还在，辩论的习惯还在。有两个棋友正因为熟，便也谈得熟；都是下棋的人，往往书看得也多，谈到了历史事件与政治人物，激动起来便口无遮拦和忌讳。

那位称作阴算的棋友，说到林副统帅时有点走调，说他是个人物，只是从面相来看嘛……直摇着头。

不知谁捅了一句：他的面相像奸臣。

另一位杨斌平素便喜欢抬扛，说林彪很会打仗的，三大战役打了两个，不像古代的奸臣没有本事。

阴算说古代的奸臣也许都是有本事的，只是被后代定作了奸臣，便连他们的本事也被抹杀了。现在不就是这样嘛，元帅被批斗的时候，什么本事也不提了，只是草包元帅了。看来本事与奸不奸无关。

张好行的对手停下来听，张好行催了他一下，对手的神情依然显着不在棋局上。张好行便站起身来，说一句有事，走了。围观的棋友再看棋局，明显这盘棋张好行是优势，不免诧异张好行一向迷棋，宁丢一只鸡，不失一好局，怎么可能棋要胜了还会弃局?是不是他没看清楚棋?

刚才的闲聊虽然是朋友间的议论，在政治气息很浓的“社会运动”中，却是有危险的。应该说，远离危险，张好行还是有头脑的。但危险不久下来了，偏偏落到了张好行头上。P2-3

序：我看排行榜

短篇小说

 棋语·靠

 人生如棋——评《棋语·靠》

 日本佬

 一部短篇可以凝结多少往事——评《日本佬》

 三个乞丐

 关注底层人们的追求与挣扎——评《三个乞丐》

 我是欧文太太

 深谙短篇小说的精义——评《我是欧文太太》

 汉阳的蝴蝶

 谁能想象得出蝴蝶的梦——评《汉阳的蝴蝶》

 金刚四拿

 一场作为精神事件的乡村葬礼——评《金刚四拿》

 特工

 受伤的幸存者——评《特工》

 不见

 “不见”后才能看见的真相——评《不见》

 井底之蓝

 站在谜团的边缘——评《井底之蓝》

 新牙

 生死的悟觉——评《新牙》

中篇小说

 地球之眼

 如何破解道德的天问——评《地球之眼》

 奇葩奇葩处处哀

 理想主义的“引力波”——评《奇葩奇葩处处哀》

 阅读与欣赏

 “互文”与“发现”——评《阅读与欣赏》

 狐步杀

 缘尽缘生舞翩跹——读张欣新作《狐步杀》

 平原上的摩西

 罪案悬疑与社会历史批判——评《平原上的摩西》

 三只虫草

 虫草旅行记与精神启示录——评《三只虫草》

 声音史

 他听到了什么——解读《声音史》

 酒席上的颜色

 巧妙叙事中的大千世界——评《酒席上的颜色》

 云端之上

 埋葬时代畸零儿的乌托邦城堡——评《云端之上》

 我准备不发疯

 在一个没有鲁迅的时代里，与鲁迅相遇——评《我准备不发疯》

长篇小说(书评)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重要收获——评《装台》

 绝望的反抗——评《篡改的命》

 倡导“淡定”的人生观——评《祭语风中》

 国际观照视野与历史的深度反思——评《疯狂的榛子》

 “颠覆性”的写作——评《一座营盘》

我看排行榜

卢翎

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评议会(简称评议会)(2015)上，与会评委普遍认为，长篇小说好作品比较多，体现出现实主义小说的力量；在中短篇小说创作方面，一大批青年作家形成了自己的写作风格，开始走上文学前台；中国文学的格局越来越多样化，文学的生产力量越来越多元。会长雷达先生认为：整体而言，2015年度的小说创作仍然庚续着新世纪以来文学发展的良好态势。在如何把握和表现时代生活、如何深刻地体现人民群众丰富的思想情感、如何对现实发言等方面，作家们进行了可贵的探索，表现出艺术探索的勇气。注重接地气，引活水，深入生活的地层，写急遽变动中的社会，写在生活的湍流里沉浮和搏斗的普通人，写人性之深和人性之美。而且，在叙事形式的可能性，以及语言的锻造和实验上，许多作家也表现出了令人振奋的探索意识。

对于这些看法，我不持异议。此外，2015年的小小说创作也呈现良好的发展态势，既有冯骥才贡献了《俗世奇人新篇》高艺术水准的系列小小说，也有劳马、大解等作家充满实验色彩的创作；而广大小小说作者积极回应时代的召唤，在岁月长河中拣拾往事，书写历史记忆，破解人性密码，奉献了一批好作品。排行榜中没有小小说一席之地，是件遗憾的事情。总之，对于小说创作来说，2015年是个不错的年景。

按照惯例，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简称排行榜)上榜作品中的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仅存目)由出版社结集出版。书稿付梓在即，但序言的执笔者却迟迟未能落实。雷达会长鼓励我：“不妨试试，作篇文章”。我深知，作为晚辈后学，我既无资格也无能力担当撰写序言的重任，这是雷达会长对我的厚爱与提携。出版社不断催促，雷达会长焦急万分，于是，我承担起这个难以胜任的任务。

从2000年开始，排行榜已连续推出十六年。作为会务工作人员，从排行榜初选推荐作品的下载、转发到评议、选出排行榜，我参与了十五届排行榜评选工作(仅2004年评议会未参加)。这份工作经历，给了我独特的观察排行榜的角度，也让我思索排行榜如何进一步发展下去。

冯骥才会长作为中国小说学会的第三任会长，上任伊始便力主搞起“排行榜”，每年向全社会发布上个年度的好小说排名。他说，我的初衷，简单地说就是为中国当代小说的评选推出一种专家视野中的标准，是用评论家和研究者的专业眼光来衡量当代中国小说。由此，评议会的评选设定为：秉持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既是一个自主阅读、研究与评判的过程，也是一个集思广益、各种思想与观念相互交流、碰撞与融合的过程。也就是说，评议会要对年度小说创作实绩、整体走向等问题进行学术研讨，在此基础上，披沙拣金，推出排行榜。故此，会期设定为三天，以确保这一设想的实现。

十六年来，评议会的承办方几经变化。最初由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承办(200l—2003)，后由山东大众报业集团的《齐鲁晚报》接手，承办四届(2004—2007)，接下来，南昌大学(2008．3)、天津师大(2009．3)、山西师大(2010．4)、上海师大(2011．1)、江西师大(2011．12)、河北师大(2013．1)轮流承办，2014年至今，江苏省兴化市委宣传部成为排行榜的承办方。在这一艰难的生存过程中，评议会会期不断缩短。天津、济南的会为三天，2008年开始，两天、一天半，到2014年再次缩减为一天。会期为一天，意味着一天的时间里，与会评委要完成最初设定的3天的工作任务。说句实话，一天的时间里完成推荐、评议、投票等环节的工作，已属勉强，更何况三天的工作量?

时间上的充裕性是排行榜作为学会学术研究成果体现的基本保障。所以，研讨环节的缺失，使原本应该经过充分研讨、深入探析，在观点碰撞、思想交锋的激荡中评出的排行榜，因“匆忙”而“粗糙”。

年度小说的产量极高，通过阅读，从中挑选出有价值的作品，需要一大批人不知疲倦地跟踪阅读年度内发表于种种文学刊物以及正式出版的作品。没有广泛的阅读量做支撑，很难有好的、独特的、令人信服的排行榜。

学会采用大评委会方式，排行榜评选方法为：评议会召开之前，评委们分工负责阅读年度内长、中、短篇小说，按要求提交初选篇目；评议会上分别由负责长、中、短篇小说阅读的评委评述年度创作、推荐作品；评委们评议作品、交流意见，最终经多轮投票，评出排行榜。

这一评选方式要求评委不仅阅读自己所负责体裁的作品，还要兼顾其他，唯此，才能在最终评选中推选出好作品。而实际情况为，评委们很难兼顾年度长、中、短篇小说。负责阅读长、中、短篇小说的评委分别推荐长、中、短篇小说。评议过程中，相关负责的评委推荐作品、评议作品，而非负责此体裁的评委们，只能凭借推荐者的推荐、评述、讨论进行投票。虽然每年评议会前学会秘书处将推荐篇目及部分作品(电子版)以邮件的形式发送给全体评委，但是，能够将全部推荐作品通读下来的评委实在不多，评委们多专注于自己所负责的体裁。这一延用至今的方式，需要改进与完善。虽然遗珠之憾难以避免，但是评委的阅读量关乎排行榜是否令人信服，是否推出了专家视野中的好小说。

排行榜是从小说艺术本体出发，依照作品所达到的“历史深度、人性内涵和艺术魅力”评选产生的。它是一种“专家视野中的标准”，是“学会所独有的对小说创作走向的认识与判断”的体现。相对于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项等官方奖项(评选)，排行榜不与之对立，也不是它们的重复，而是一种补充与改善。这也是排行榜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排行榜这一独立品格的养成，有赖于评委会。诚然，评委会中的每位评委见解不尽相同，但是经过讨论甚至争论，往往能达成一种共识，其基点就在于学会的立场与标准。2000年度评议会上，经评委推介，杨显惠的《上海女人》、尤凤伟的《中国：一九五七》受到重视，经过讨论与评议，评委们肯定了作品的意义与价值，两部作品分列2000年排行榜短篇小说、长篇小说榜首。学会的立场得以彰显，排行榜一经推出，令人耳目一新。

十六年来，评委会几经调整，评委人数、构成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2000年度的二十二位评委、“教授+评论家+作家”结构，到2015年度的三十八位评委(其中包括名誉主任一人，名誉评委四人)、“教授+评论家”结构。评委会不断壮大，新鲜血液不断注入，无疑增强了评委会的力量。在这不断壮大的评委会中，也有越来越多的评委，同时兼任其他文学奖项评委会评委。以茅盾文学奖评委会为例，2002年度、2006年度、2010年度、2014年度评委会评委同时任茅盾文学奖第六、七、八、九届评委的人数分别为二人、四人、九人和七人。一位评委不可能持两种立场、标准，两个重合率高的评委会也不可能评出不尽相同的结果。无论如何，这种攀升中的“重合率”值得关注。试想，一个民间学术团体推出的排行榜，如果没有自己的独立品格，它还有何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这独立品格的养成，需要评委会长期不懈的努力与坚持。

《2015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由周天明、张宇编著。

来自全国各地的27位评委，在公平、公正、准确的原则指导下，经过严肃认真、细致深入的遴选和讨论，遵循严格的投票程序，最终评出25部上榜作品。其中，陈彦的《装台》、东西的《篡改的命》、次仁罗布的《祭语风中》、袁劲梅的《疯狂的榛子》、陶纯的《一座营盘》5部作品入选长篇小说榜；石一枫的《地球之眼》、王蒙的《奇葩奇葩处处哀》、刘建东的《阅读与欣赏》等10部作品入选中篇小说榜；储福金的《棋语·靠》、麦家的《日本佬》、晓苏的《三个乞丐》等10部作品入选短篇小说榜。

中国小说学会会长，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先生认为，2015年度的小说创作，仍然延续着新世纪文学发展的良好态势。许多实力雄厚的知名作家，继续奉献着重要的作品，受到与会专家的好评。但本次学术评选活动更令人欣喜的是，许多新鲜面孔的亮相。这不只包括，一批新锐力量破土而出，才华洋溢，并在表现空间上，如兄弟民族题材，海外新移民题材，军旅题材等方面，有新的拓展和突破；也包括像王蒙这样成就卓著的老作家，年逾八旬，笔耕不辍，依然有佳作问世，也给我们以新鲜和惊喜的感觉。

中国小说学会于1985年成立于天津，是一个全国性的学术团体。王蒙、贾平凹、冯骥才等著名作家曾历任会长。与其他文学类排行榜相比，中国小说学会的评委主要由专家、教授组成。中国小说学会小说排行榜执著于无功利目的的阅读与筛选，坚持艺术性、学术性、专业性、民间性的原则与立场，是目前中国民间最为公正客观的文学排行榜。周天明、张宇编著的《2015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是“中国小说学会”惟一授权版本。本书短篇小说20篇、中篇小说20和长篇小说5篇的评论，并由名家逐一点评。目的是引导读者找到好的阅读视角，并通过它发现到更多更美丽的文学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