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新:对,13岁的时候恰恰是人格成长中最需要父亲的时候。我性格当中有一些女性的敏感,这跟我后来考戏剧学院也有一定的关系。我缺乏一些男性的粗线条,这是直到我结了婚生了孩子,经过社会的艰苦磨炼,才给磨炼出来的。
星期日:父亲早逝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骆新:我知道什么叫贫困。跟同龄的孩子相比,我的家庭状况是最糟糕的,也几乎不穿新衣服,我母亲当时在机关里工资比较低,我父亲的比较高,他死了之后马上就家道中落,和鲁迅所说的特别像。
星期日:这个前后比较是非常明显的。
骆新:非常明显。还有一点明显的就是,我从小为什么对很多情感比较敏感,因为我那时发现寡妇门前真是是非多。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年纪不大,40岁不到,所以会有一些男人上门来骚扰,那时我才十二三岁,没有能力去反抗。
星期日:但是你內心很愤怒?
骆新:我的内心非常气愤,我有时候会自个儿在一个小屋里拿把木头刀,说谁要再来捣乱我就拿刀去砍他。这种不平之气从小就特别明显。
星期日:这些不平之气都在心里?
骆新:都在心里,没有人诉说。
星期日:母亲会跟你表达她的委屈吗?
骆新:不太会,经过“文革”的人都比较坚强,他们都不太说,好多事就自个儿一个人忍了。我母亲偶尔会跟我说起,但是大部分时候,为了让我们兄弟俩好好去上学,不太愿意跟我提这些事。
星期日:你在家里是老大,父亲去世了,你是否要承担很多家庭责任?
骆新:当然了,为了挣点钱我很早就出去打工了。那时我想挣点钱贴补家用,可不知道干什么。邻居中有一个姓赵的师傅,在我们院门口修自行车,手艺很好,他对我说:“寒暑假没事的话你来跟我学修自行车。”我听他的话,假期里都抽时间去。我家住在北京二环一个拐角的地方,那边总有坏的自行车,我在那里看着,心想这修车生意还真好。可是真干起来就不行了,经常被客户臭骂一通。我现在还记得那时有人喊:“老赵你找了个什么人,这个是你徒弟啊?”“滚蛋,叫你师父来!”我老是被他们轰来轰去的,觉得脸都红了,其实我想跟他们说我不是修自行车的,我还是一个高中生呢,可我不好意思说。
星期日:这些感受是很细腻的。
骆新:是的,受到了社会上各种白眼和嘲讽。我修得不好,稍微慢一点,补胎的时候要把外胎弄下来,手上没劲是不行的,我当时确实是没劲,那人就特别生气,在那儿骂。我心里可难受了,我想我怎么那么笨。之后我回到家里就开始练铁砂掌,希望手劲能大一点。还真别说,修自行车使得我手的力量比一般人都要大。补了一段时间,也挣了点钱,我发现赵师傅并不是让我帮他去挣钱,他是想用这种方式给我家钱,到今天我都特别感谢他。
星期曰:自尊感是很强的,如果直接给你钱,这种感觉是很不好的。
骆新:那肯定是,我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方式。后来家里条件到我高中时稍微改善了一点,因为母亲再婚。
星期曰:家里有一个男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他能承担父亲的角色吗?
骆新:我不太愿意跟继父去要钱,我还是愿意自己去挣点钱。我觉得和他有点生疏。继父是北京旗人的后代,所以生活习惯上和我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我认为跟他隔着一层。我对人群的疏离感是我从家庭內部就开始的。
星期曰:那少年时期在家庭里面,是不是觉得很孤独?
骆新:很孤独。我到今天都还存活在孤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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