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早晨不知从何时开始。屋外正刮着瓢泼大雨,吴冰拉开宾馆窗帘往外眺望,倾斜的路面上已是湍急的水流,路旁的椰子树摇曳着树冠,唯有路灯纹丝不动,默默地忍受着风雨的挤压。看这个阵势,这雨或许已下了一整夜。自从崔璨离开以后,天涯市这些天天气总是变幻莫测,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碧云高空,猛不留神便又变脸,哗啦啦的大雨灌顶。这种天时就连长年栖身孤岛的石牙老人也要指桑骂槐,说是定有高官骑狗犯忌,才会遭如此报应。
吴冰倚在窗前,心情犹如屋外风雨下的影子,飘忽不定,脑海里浮现出他和崔璨邂逅天涯以及石牙命运多舛的一生,也勾起了他对崔璨的无限思念……
夜深了,机舱里环绕着引擎低沉的呜呜声,乘客们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上,或闭目养神,或仰望前方电视屏幕上的画面。
“对不起,还得您让一下!”吴冰小跑地走过来,礼节性地说了声就想挤进中间自己的座位。
正在打盹的杰克逊并没有像原先几次那样,侧身让吴冰过去,而是嘟囔着说:“我看,咱们换个位置好了。”说罢便双手撑着椅子扶手,吃力地将肥硕的身躯往中间的空位挪动。
吴冰愣了下应道:“好,好主意!”说着拧身坐进了杰克逊腾挪的位置。
“这下子好了。”吴冰坐定后,心里这么想着。他有一种轻松愜意的感觉。
吴冰自从搭上夏威夷飞往香港的这趟航班以后,他的座位就夹在两个牛高马大的美国夫妇之间,不仅出入不方便,就连喘气都觉得有些困难。其实,他早有交换座位的想法,只怕美国人一根筋地不答应,现在杰克逊主动提出,则正合他的心愿。当然,这只是吴冰的想法,杰克逊夫妇未必就那么不通情理,毕竟这两天杰克逊夫妇就和吴冰住同一个宾馆,而且还是隔壁房间,彼此打过照面,应该熟知对方。平时,吴冰很少坐飞机。不是没有机会,因为要下乡写生,他经常全国各地地跑,有的是机会;也不是坐不起,他从大一起就在私人开办的美术补习班里兼课,连学费都是自己攒的。而现在,作为一个自由画家,他的手头就更宽裕了。但是,只要是火车所能到达的地方,他都宁可放弃轻松快捷的飞机。在他看来,火车有准确的里程表,所过之处一目了然,既不像汽车那样的不确定性,也不像飞机那样的没有过程。更主要的是,他觉得飞机不安全,几十、上百号人挤的铁匣子在空中折腾,始终没有火车四平八稳的好。怕归怕,不得已时他还是要搭乘飞机,比如这次来美国就毫无选择,而且要在天上飞五六趟。当然,吴冰也能找到有效消除恐惧的办法,那就是空中小姐从容淡定的表情。每当心感恐慌时,吴冰便举目凝望就近的空中小姐,甚至按指示灯招来她们,随意编个理由聊上几句话,心里也就踏实了,似乎年轻貌美的空中小姐已成了他消除惊惶的良方。
“你要去香港吗?”吴冰正在沉思,杰克逊却蹭了下他的胳膊。
“哦,是是。”吴冰展眉应道。他一改原先沉默寡言的神态,“你们呢?也去的香港吗?”
“不不,我们就在关岛下机。”杰克逊的话音显得有点沉闷,似乎是从胸腔里吐出的。
“那不是快要到了吗?”吴冰没料到杰克逊夫妇的目的地竟是关岛。按照他所掌握的信息,关岛应该不远了。
关岛是个神秘的地方。吴冰读高中的时候,政治课老师曾把关岛解读成中国第二岛链的核心,也是美国印度洋海军的综合补给站和西太平洋地区的防御中心。而来美国之前,吴冰查看了相关网页,获知大韩航空曾有一架客机在关岛机场降落时撞山坠毁,罹难乘客二百余人,那桩事在他的脑海里印象深刻,几乎成了他的心理阴影。而年初的马来西亚航空MH370班机失联于茫茫大海上空,几百号人生死未卜,则更令他不寒而栗。
“吴先生在美国旅行有何感想啊?”杰克逊突然又用胳膊蹭了下吴冰。他泰然自若,似乎脑海里压根儿就没有高空和平地的概念。
“你指的哪些方面呀?”吴冰转头看着杰克逊,装出镇定的表情。
“政治、民生或者艺术,随便吧,只想听听你的见解。”杰克逊像是在打发无聊的时光。
半夜搭机确实无聊。吴冰也想解闷,不过杰克逊的话题并不适合他此时的心境。他沉吟片刻,勉强地说:“我才待了半个多月,谈不上什么见解,但有一点总觉得奇怪……”
“呵呵,是吗?”杰克逊的笑声也是沉闷的。吴冰停下嘴看着他。P1-3
以往,每当完成一部作品,我都像卸下包袱般身心愉悦,毕竟写作是个苦差事,需要劳心劳力。然而这次却是例外。《心近地远》脱稿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因为这部小说从创作到完稿,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总觉得它来得有点迟。
但不管怎样,这部小说的出版,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这是我的第五部长篇,它使我的作品突破了百万字大关,而这“百万”像是道坎,跨过了,便留下印迹,对初心终归有个交代,了无遗憾。
更重要的是,那些口耳相传的时代风云,那些亲历的生活场景,那些难以忘怀的人与事,那些希望与绝望、光明与黑暗的交织……凡此种种,萦绕于心,更像是一份难以推卸的责任。我已竭尽己力,但作品一旦完稿,便开启了它自己的命运,一切都将交予读者去评判。
我深知好的作家应该有丰富的生活积累和体验,还应结合艺术家充沛的感知和哲学家般的理性,以挖掘真相,揭示生活底蕴,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只写长篇小说的原因。我觉得长篇更能体现我所要表现的主题,也更能承载我的文学之梦。十几年的心驰神往和笔耕不辍,使我对文学的本质和规律有了一定体悟,而对她也平添了一层敬畏。
当然,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加上过于苛求,近年来我已少有了文思泉涌的状态,更多的是“提笔容易下笔难”。但文学已成了我永不言弃的志向,随缘如水,心定如山。我只守住那属于生命本质的东西,追求完美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也许每一部作品都包含着无法言说的情感,都会留下永远的遗憾,但我真诚未变。
此书完稿需感谢黄玉雯女士和李道学先生,他们再次担任我作品的责编,付出了不少汗水和辛劳。尤其是李先生,从去年开初便一路跟进我的创作,不厌其烦。
感谢著名艺术家黄增炎教授为我拍摄的肖像。此前我两部书采用的肖像皆为黄教授的绘画作品,这次改用摄影,有着别样的艺术感。
感谢青年版画家黄肖铭为本书设计了封面和插图。她的图像,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读者与小说的距离,拓展了小说的阐释空间。
还要感谢我儿子黄驰千再次为我作序,他对我的了解远胜于我自己,对于他,我不得不说,后生可畏。
黄明海
2017年5月22日
做事拖拉是我一个很大的毛病,不过很多时候我都会用深思熟虑这个借口搪塞过去。和九年前一样,这次,我仍旧是在父亲再三催促下才赶出了这篇文章。用深思熟虑掩盖的即兴发挥,如同人生和社会一样,充满着矛盾,却很真实。
第一次为父亲作序是九年前,和这次一样,作序前我尚未拜读父亲的作品。原因有二:其一,在我看来,序章的本质,是对作者的一种人物侧写,即除去正文字里行间所反映的细碎身影,序章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角度,共同完善作者的形象。因此,从这个角度进行的人物叙写应当客观,尽量脱离作品本身去谈。当然很明显我也不是来写软文的,所以对于作品本身,不作过多的评析。其二,我从父亲创作伊始就认为,他的作品,以我的人生阅历,暂时还无法看懂,就好比不懂品茶的人,喝上好的茗茶与茶馆的“高碎”,无非也就是能说出个香字罢了。借九年前序言里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说,就是书是读者们看的,我多嘴就没意思了。
写这篇文章前我特意翻看了自己九年前的文字。一股迎面而来的稚嫩气息,仿佛那个自己从字里行间渐渐渗出来,却模糊不清。艺术品更深层的魅力大概不在于内容,而在于它反映出使用者的状态、神韵,甚至表情动作。文学作为一种间接性的艺术,在科技发达的今日,影像声音媒体高度饱和的状态下,仍在艺术界占有如此重要一席之地,和这种属性是分不开的。它允许每一个读者都作为一个单独个体,对其进行二次锻造,形成独有的反馈。想象力这种东西,点到为止,引导太多了,反而是束缚,也就不那么耐人寻味了。
说起父亲创作的这些年,不得不说,他骨子里那股顽劲着实让我佩服。入行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写作也就是意思意思,结果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写作就如同一座浓雾中的小岛,如同丛林深处女巫的歌声,深深吸引着父亲一步一步向她走去。这些年,我从一个中学毛头孩子,变成了大学的摇滚青年,又进入影视行业当上了艺术民工,经常辗转各地,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后更是多年不着家。我和我的世界不停变化着,我的心态也不断变化着,随着这都市浮沉,与众人一起嬉笑怒骂,一起怨天尤人。而父亲却如同万吨巨轮,平稳地行驶在时代的波浪里,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每次回家,坐在书房一言不发的父亲,除了稀碎的键盘敲击声,没有一丝声响。那种让人不忍打断的状态,连倒杯水都小心翼翼,生怕踩脏了他灵感的清泉。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兴许是年纪大了,人心更加的沉稳了,而我还稚嫩,还有所谓的青春,还有着各种机会,所以才会有这种截然不同的工作状态。但细想,父亲尚未退休,平日工作繁琐沉重,创作的激情自然不可能是老艺术家们那种闲情逸致下的灵光一闪,或者自我存在感的渴求激发下的一鸣惊人。到底是什么驱使父亲写下这些长篇大论呢?可能是一种信念,一种坚定不移地不断刷新自我的信念,也就是我们现在成功学专柜经常可以看到的所谓执行力,又或者是一种追求,一种不懈余力的追求。
父亲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从小父亲坐在牛背上就下定决心要走出农村,而从小生活在城市的我,却从未仔细想过自己所向何方。
聪明人,依仗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例太多,而笨蛋踏实努力做事,失败的却极少。在这个浮躁的年代,我们是不是应该反省下自己,到底是个聪明的笨蛋,还是个机智的白痴。大智若愚说的好像就是这么个道理。我曾嘲笑父亲打字是“一指禅”,好几次显摆自己学习指法以后对效率的提高不止一两倍云云,可是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过去以后,父亲十万字起步的作品就经常这样赫然出现在我眼前。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坚持。一年四季除了工作就窝在那么大点地方一坐就是一天,一坐就是一年。且不说当初连电脑开机按钮在哪都不懂的他,如今已经能熟练使用各种文字编辑软件,以及曾经因为久坐而出现劳损需要就医的情况。抛开他古怪的脾气不说,这种严格的白律,就已让我望尘莫及。
父亲的作品犹如文艺电影,耐人寻味,但对观众的素质要求很高,很多时候知音难觅。反观整个图书市场,除去各种刚需的参考书、工具书、辅导书,广大学子喜闻乐见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考研英语十年真题》,在市场占主导地位的,大概就是各种风格各异的大众小说,像商业影片一样,很多时候只需要迎合市场,不需要特别特别深的内涵,但求画面故事抓人,以提供给观影者即时的感官刺激,而无须太久就会被生活消耗殆尽,转而需求另一部新的电影。一切都太快太浮躁,显得不珍贵了。
文艺电影,很多时候被称作导演自己的电影。导演用视听的语言,通过一连串的画面和其他电影元素,向观者输送一种源自外界直达内心的刺激而做出的种种反馈信息,一般都比较主观。而商业片多受市场捆绑,创作者面临的更多问题不是内在的冲突,而是外在的妥协。当然,从出发点来说,两者有一定的区别,但是同作为艺术领域内两个不同分支,经典为什么是经典,除了人品好以外,更多的就是作者注入的灵魂在作品里占的比重大小。
父亲,就是个这样的人。顽固,又渴望表达。
父亲这种气质和精神的外化是他对历史、现实、人性和乡土等问题的敏锐,以及在自己作品中的关注和回应。大概是他曲折的生平。将这些点滴压缩了多年以后,终于发酵成了香醇的佳酿,又或者是对故土的反复咀嚼,品出的独特感受。
艺术之旅,既是老师也是学子。
愿读者能在书页的翻折声中,嗅到南国的海腥味,跟随着正襟危坐的文字标点,踏上心近地远的曼妙之旅。
黄驰千 2017年5月20日于北京
黄明海著的这本《心近地远》是一部反映当代现实生活的长篇小说。它以我国海滨城市天涯市为主要背景,描写了崔璨、吴冰的男女之情,石牙的多舛命运以及江欢的特殊身世。崔璨是个漂亮而有才气的女孩,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就读研究生,主修人类学。她在夏威夷完成某个课题考察工作后转赴海南天涯旅行,在飞机上结识了大陆青年画家吴冰。后来两人在天涯市一家酒店再次邂逅,由此相知、相恋,最终坠入爱河……
黎族著名作家黄明海最新创作的又一反映当代现实生活的长篇力作,描写象牙塔里的悲欢离合,情节跌宕起伏,感人至深,扣人心弦。读者能在书页的翻折声中,嗅到南国的海腥味,跟随着正襟危坐的文字标点,踏上心近地远的曼妙之旅。《心近地远》故事跌宕起伏,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