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县志》载,甲午年间,日寇于花园口登陆后,金州有两名铁匠操利刀袭击了第一师团长山地元治;金州城南三道沟村教书先生阎世开,宁死不给日寇带路,被剖腹挖心仍骂声不绝;也有自发组织起来的老百姓,配合清军打击侵略者。还有史书载,日寇在进犯金州途中,某村村长陈宝财带领五六十个村民用鸟枪、土炮、锹镐和木棍袭击了日寇。范文澜所著《中国近代史》载,金州红枪帮组织在落凤沟设伏,袭击了日寇,后因寡不敌众,全部战死,后人曾为他们立了一块石碑,但已经无法找到……
贾富军的这部《狩猎甲午》,算是为那些在甲午年间不甘心当亡国奴的人们,立一块碑。
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前夕,大连金州大和尚山脚下一个叫狗儿的年轻猎手,在第一次相亲归途中,意外地发现并得到了日谍绘制的军事草图。为把地图送给前来旅顺校阅水师的北洋大臣李鸿章,年轻的狗儿走出大山,初涉江湖,与山狸猫等热血兄弟相识,与女扮男装的日本间谍平源叶子相遇,从此陷入了谍影重重、危机四起的保家卫国斗争中……
《狩猎甲午》视野较为开阔,以极具地方特色和风情的笔法,展示了清末辽南以及长白山一带的风土民情,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同时也生动地刻画了一系列有血有肉、个性鲜活的草莽英雄形象。
《狩猎甲午》的作者是贾富军。
狗儿的手指扣在了猎枪的扳机上。他打猎,从来不瞄准,眼睛只盯着猎物。蓦地,见两匹狼蹲在一块石砬子上,前爪拄地,头高高地向后昂起、昂起,长长的嘴巴发出“唔唔——唔嗷一”的嗥叫声,声音朗润,响彻山谷。
狗儿心下一紧,心想今天撞见鬼了,这群狼真要下狠茬儿!
他的手指紧贴在扳机上,有点汗渍渍的,心直扑腾,暗忖:除非能瞬间置群狼于死地,否则不能轻易开枪。这大雾天,要做到一下子灭掉群狼,不可能!老天爷呀,快点说话——我该啥时候开枪?!
雾,像变戏法的手中那方薄薄的手绢,谁知道手绢后面还有啥东西。
奇怪?那山狼偏不怕人,两眼望天,一边嗥叫着,一边潇洒地转动着毛茸茸的脑袋……狗儿定睛一瞧,认出这两匹狼来,兴奋地高声叫道:
大宝、二宝——是你们俩吗?快滚过来!
仿佛听见老友的召唤,两匹狼欢实地飞奔过来,粗壮的尾巴使劲地摇晃着,抽得狗儿裤腿“叭叭”直响。狗儿扔下猎枪,一手抱一个滚在一起。见到山狼跟主人这般亲热,围狗亮亮伫在一边,有些妒忌地抽了抽鼻子,哼哼了两声。
这两匹山狼跟狗儿结识快两年了,说起来还真有点因缘。
在这辽东的大山里,猎人们都喜欢穿一种特殊的狼皮背心。这种狼皮背心穿在身上或者铺在身子下面,暖和,还有报警的作用:一有风吹草动,狼毛便立刻硬挺扎人。这种狼皮在死狼身上得不到,非得从活狼身上扒下来,而且整个过程需要技巧、耐心和狠心。首先,猎人要踩点找到狼窝狼洞,待大狼生下小崽后,趁大狼出去觅食时,偷偷地溜进狼洞,学着大狼的叫声靠近小狼,然后用一根钢针,将小狼的眼睛挨个扎瞎,再退出。大狼叼着食物进洞后,照常一口口地喂它们。可大狼始终弄不清,小狼为什么看不见东西并不时地痛苦呻吟。等一个夏天过去,深秋时,瞎狼一个个长成了大狼,但它们瞎,不敢出洞,这时猎人要趁老狼不在时再次溜进洞去,将瞎狼一只只装进袋子,回来吊在树上活着剥下狼皮,然后做成背心或者褥子……
老猎手李大个子跟狗儿说起这事儿时,还显摆地让狗儿看他身上的狼皮背心。狗儿看那狼毛发出蓝幽幽的光泽,手一摩挲,柔柔的又有弹性,心中喜欢,说道,这有啥难!等我给老爹和自己都弄一件这宝贝穿穿。李大个子说,狗儿别逞能,黄嘴丫子未褪,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狗儿不听邪,立刻踩点侦察。十天后,狗儿钻进了一个狼洞,用烀熟的野兔肉把两只小狼崽子逗引出来,这两个小肉乎蛋真是甜乎人,把狗儿当做了狼妈妈,直往怀里拱,不住地舔他的手和脸。玩了这么一阵子,狗儿喜欢得了不得,怎么也下不去手用针去扎狼崽子的眼珠子……怕大狼回来,他赶紧把狼崽子扔进洞里去,用松枝扫净脚印走了。过了一阵子,狗儿又想起那两只狼崽子,心里怪痒痒的,便又带着烀熟的野兔肉去偷偷探望它们。一来二去,他们成了朋友。狗儿见一只狼眉心上方有一黄点,是三只眼,便说三只眼是二郎神,武艺高强,连孙悟空都打不过他,算是老大,叫大宝;另一只狼是双眼上方均有一黄点,是四只眼,就叫二宝。
有一天,狗儿又去看大宝和二宝。在距离狼洞有半里来路的地方,听见一声声凄惨的狼嗥。狗儿闻声靠近过去,发现原来是一匹山狼被猎人下的夹子夹住了腿,狼的嘴丫子流着血,显然是为了逃命,猛劲啃铁夹子弄的……
狗儿仔细观察那匹山狼,肚子底下的奶头鼓胀胀的,奶水还不住地向外渗着。心想,莫非这匹母狼是大宝、二宝的娘?如果是的话,母狼要是死了,大宝和二宝就得饿死。他是从小就没了娘亲的人,对失去母亲的滋味比谁都清楚。他打定主意,要解救母狼的性命。他试图缓慢地靠近母狼,但每前进一步,母狼都会呲着尖利的牙齿,发出“唔唔”的低吼,准备跟他玩命!
这法子不灵,狗儿心想,得先建立点感情,才能靠近它。他从背囊中拿出事先给大宝、二宝吃的野兔肉,扔到山狼的跟前。山狼十分狡猾,连看都不看一眼,两只眼睛射出凶巴巴的光芒……
这招也不行。狗儿灵机一动,心想母子连心,这时候母狼最关心的,一定是自己的小崽子。他迅速离开了这儿,跑到狼洞那里,把大宝、二宝抱在怀里,又跑了回来。他想,万一这两只小崽子不是它的儿子,事儿就办砸啦,母狼肯定会掏了这两个小东西。可要是不这么做,就没法解救母狼……只有赌一把了!
他把小狼崽撂在地上,用树棍把它们往前推。小狼崽嗅觉十分灵敏,早巳嗅到母狼的气味,都迫不及待地爬过去,拱到母亲的肚子底下, “咕叽咕叽”地吃起奶来。狗儿坐在地上,欣赏着这一家子的天伦之乐,心里很是受用。更令他高兴的是,母狼的心情也好了,叼起地上的野兔肉,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眼睛里的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过了许久,狗儿把枪放在地上,空手缓缓地凑了过去。他盯着狼眼,一步步地靠近,母狼也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大张着嘴,半伸着舌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狗儿伸出一只手,轻轻去抚摸那条受伤的狼腿,还好,狼的眼神是温和的,似乎读懂了狗儿的来意。狗儿大胆地掰开铁夹子,发现狼腿靠爪子的地方已经断了,鲜血直流。他马上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那里面装着上好的止血药,洒在伤口处……
母狼弯起这条伤腿,兴奋得长嗥几声,又用发烫的舌头不住地舔着狗儿的手。那两只小崽子显然也熟悉狗儿的气味,哼哼着朝他拱过来。过了一会儿,母狼一瘸一拐地领着两只小崽子向自家的山洞方向奔去。
一晃两年过去了,狼崽子长成了大狼,狗儿也有半年多没见到它们了,想不到今天在这儿不期而遇。瞥见四周还有几匹狼伫着,狗儿心里明镜一般:大宝、二宝出息了,竞成了这群狼的狼王。要不是大宝、二宝,今天这大雾天,让狼群跟踪围住,真是凶险得很呀!
疯玩了一阵子,狗儿搂了搂大宝、二宝湿漉漉的身子,站起身来说,回去吧,今天算我欠你俩一份情!别再送了——
大宝、二宝依依不舍,尾随其后。狗儿见状大声说,快回去吧——今天我有事儿,不陪你们玩了!
大宝、二宝终于停下了脚步,眼巴巴地望着狗儿一行。狗儿回转过身子,有些感动地大声说:
大宝、二宝,你们是想问我干啥去吧?我——狗儿,今天去相亲,就是去看媳妇,懂了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行了,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哈哈哈……
大宝、二宝双爪拄地,头又高高地昂起,长长的嘴巴里发出“唔——唔嗷——”的嗥叫声,不同的是,那声音悠扬,有点贺喜的意味。
狗儿听了,挥挥手,走了。转过一道山冈,一阵泛着海腥味的南风掠过,浓雾如同一片片薄丝飞也似的散去,狗儿顿感天地清爽,心情为之一振,再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山狼的影子。
狗儿今天去凤凰村相亲,是三天前老爹黄大河在金州城跟吴长贵老汉订下来的。今年二月二刚过,黄大河郑重地对儿子说,狗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上秋娶媳妇成家吧。
狗儿回答说不急,我才十七八岁。再说,眼边前的村屯、堡子,没见过可心的姑娘,往后再说吧。
黄大河叹息一声说,你是还没野够哩。要不是家里就你一根独苗,我也不指望你早早结婚成家。这家里头要是没个女人撑着,就不像个家样儿。
狗儿说,老爹,要不你去找个老伴儿吧——
放屁!你别跟我耍贫嘴,要找,老子十多年前就找了。黄大河缓了口气说,邻近没有可心的姑娘,怕啥?金州城这么大,还怕说不上好媳妇?到时候非让你挑花眼不可。说完,又嘀咕道,就凭我这儿子,虎头虎脑的,谁家闺女嫁过来,还不烧高香呀!
狗儿咧嘴“嘿嘿”地傻笑道,我……我有那么厉害吗?不瞒老爹说,我一见到这些小脚女人,心里就揪得慌。咱村的李二妈、楚大娘,那算是能干的,可小脚一走三晃,全凭两个脚后跟扭来扭去,天天喊脚疼——
胡扯!大脚女人有什么好……走起路来“嗵嗵”直响,多寒碜!老爹有些生气地说,旗人家女子放脚,是天足,可跟咱们不搭界。满汉不通婚,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小脚有小脚的好处,往后你就知道了,你就认命吧——
命,啥是命?狗儿反驳道,、鱼找鱼,虾找虾,才是命。我是个大脚男人,为啥非得娶个小脚女人?就像是狼,咋能找个兔子当媳妇?!
老爹一阵咳嗽,用烟袋杆指着他说,你……你非得跟我搅牙(方言,指不听话、不顺从、没事找事)较劲是不是?
狗儿打小没了娘,与老爹相依为命,凡是遇到跟老爹意见相左的时候,从不惹老爹生气。今天看老爹动了气,便忙缓和口气说,得得得,就算我是胡嘞嘞,行了吧!不过,你要是硬给我找媳妇,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才行。
说吧——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