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庐琐记》是近代译界泰斗林纾的一本笔记，书中记录了他耳闻目睹的文学典故与奇闻轶事。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

本书原属报纸连载文章，一九二二年首次由商务印书馆结集出版，后曾收入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近代笔记大观》，皆为竖排繁体。

本版以一九三四年商务印书馆本为底本，加以校注，首次以简体字横排印行。

清末民初的林纾是新旧思想文化交替过程中一个标志性的人物。《畏庐琐记》是他的一本杂记，书中以笔记体裁，记下了或于读书、或于闲聊、或亲身经历的奇闻与轶事，其中涉及清末民初官场和民间社会的遗风流俗。该书既可补正史之缺失，也能广读者之闻见，融知识性与文学性于一体。《畏庐琐记》由230余则组成，文章短小精悍，语言简练洒脱，对文史读者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酒戒

馋人

送老

《南园记》

茄

请旌有夫节妇

羊出袖中

泉州海寇

占梦

占梦二

占梦三

闽音与《说文》通

某侍御送别诗

檀道济

某茂才

三蛇羹

露兄

画绢

宿松石

李元霸、李存孝

小说杂考

郑延平

前清重科第

小生

南台

母子称谓

翰林无耻

《封神传》用事亦颇有来历

温元帅

奇对

蜘蛛

琵琶

不缠足

李廷珪墨

“说部”多颠倒

蒙古语

方正学有后

万岁

场屋忌讳

记孙生之言

王懿德、吕荃孙

杂种

《元祐党籍》

天生对

青词式

宋时人士上王荆公墓

袒免齐衰

以佳语名朝班

包孝肃大堂

李福泰

左文襄

《飞龙传》

谢叠山母

陶诗题甲子

议员之口不如股

以犬为戏

同名

俗语有出处

两头共身人

拆字术

祈雨

祈雨二

菜佣工杀人

观音影

西湖画舫

唐六如画

五行五方妙对

辰州道士

左文襄、宝文靖

李三顺

胡家玉

赵高

麻面

痘

汪尧峰

苏小小墓

泰山没字碑

人妖

掘蛊

查慎行

魏长生

二等虾

何郎

泉郡人丧礼

南北相轻

醋误

误用虚字

钓鸭

粟见观音

恭邸去位

梭伦

伊利查

张蒉斋

闽、浙、粤婚礼之异

小满

用成语之误

用成语误二

锺芳礼

幼童

凶宅

磷火

握两手汗

翦舌不死

太乙石

异狗

刘孝廉

蛇王

武人作书语

转蓬

严禁贞烈

破镜

以富人之母棺为妾槥

骂孟子

专制改人以恶氏

避讳改氏

男化为女

和尚入幔

甘兆功

奈何桥

淫祠可笑

醉屠遭戮

某公使

甲子分配十二神

洗面

僧蜡

杀人武

台湾蛊毒

髻史

四书对

老饕

买水

表忠观

牛皋墓

虎睛为小儿所中

俗语本有出处

巨蛇

桃叶渡可笑

滕王阁胜概不可信

长城

东人读唐诗

快活语

奸臣便捷

善才

髯颊

奇对

奇对二

点剧招尤

破伞

蓝鹿洲先生

太监娶妻中外一致

关胜、关太

后身

教习非师

黄胖

主事

郎中

书痴

孙真人

娃娃老帐

元君庙

舍身崖

玉皇顶

为鬼梳头

铜殿

东窗事发

迎銮新曲

孝廉方正

全人、半人

许由父

为鬼拍照

断头人尚有知觉

巴黎香黎岛

俄人跳舞会

法人失裤

出家

牝马

戏对

龙门县

仙游县

誓井

捞葬

吴唱

《元丰类稿》

高南阜

二秋先生

巨擘

异梦

变羊计

狗样

请愿书

跳灵官

高洋、亚力山大

铜象舒啸

羊呆

猫鬼神

旱魃

闽革命军除天齐庙

门钉

长班

煮票

贺宏勋

礼异

陶斋见客

脂

一千千

妓女、议员拜靶

虎

天然声

二尺老媪

哑人子

赌术

同知落裈

训导去袜

某制府

彭刚直

沈相国

泰陵松柏

陈卧子像

什物

干将、莫邪

河豚鱼

蔡京姬

大王

甪斧

第一

李昌谷

邻国咖啡

刍狗

缺唇

赵亮熙

仰光气候

闻钟辨晴雨

附录

林纾传

《清史稿·林纾列传》

茄

闽人读“茄”如“桥”。“桥”者，闽语势之别名也。对夫人言，恒名“茄”日“紫菜”。旧有妇人行道，问路于轻薄子，轻薄子日：“自某紫菜，转入某紫菜，再登一紫菜，南向有门者，是也。”妇人不解，而闻者已捧腹。余按五代钱镠据杭时，子跛，镠钟爱之。谚谓“跛”为“瘸”，杭人讳之，称“茄”为“落苏”，即“紫菜”之意也。见王辟之圣涂《渑水燕谭录》。盖流俗之讳，古今同也。

请旌有夫节妇

余友周辛仲广文，在台湾时，以旌表节孝为事。台湾风俗靡，广文欲振刷女界，使之励节。门斗纪某，见而心艳之。一日忽入长跽言日：“请官为小人妻请旌奖。”广文日：“若妻行孝乎？”日：“否，为夫守节耳。”广文日：“汝在，若妻安云守节？”门斗日：“及小人未死而请旌，小人死后，或不失节。”广文大笑，斥去之。

羊出袖中

直隶诸属，每遇上丁祀圣，屠户具羊豕，学官必屡斥其瘦瘠，虽十易皆不适用，必屠户纳赀于广文，始诺。有宰羊者，于省牲前夕，羊仍弗至。县中飞签促之，宰夫始徐徐人，宽衣博袖，袖中沉沉有物。吏日：“汝职供羊，羊至乎？”日：“至矣。”袖中出小羔。吏日：“羔焉足祀？”宰夫日：“另有一物。”因出钞十余千，且日：“羔瘠小，此所以助羔之肥，且使之硕大也。”吏笑，宰夫岸然而去。

泉州海寇

余前二十年，授徒自活。有泉州陈生，言其家有大煸，海行遇劫，贼尽去矣，船中货物一空。船人方检点余物，忽闻舱底有人鼾声，则一贼方吸芙蓉膏，把枪浓睡。遂捉而之官，枭首示众。余闻而笑日：“此事与明末状元陈于鼎相类。”于鼎通海寇，下狱，值新年畅饮，就枕之后，梦魂恬适，日高方起。时为辛丑年正月，起视狱中一空，门已反扃，乃骇呼。门外人大惊，谓昨夜三更，恩诏大赦，囚人尽行驱释，赍诏官出入高呼者三，岂独无耳耶？大司寇为之具疏。上大怒，即日处决。然则一时之酣睡，竞枭其首，状元与海寇同菅矣。于鼎事，见《谈往》。

占梦

浙西于忠肃庙，人争宿其下，祈梦往往有验。其事见之陆云士《湖蠕杂志》。吾乡之九鲤湖仙，其灵应滑稽，或过于庙。有士子应试之前，其友引至九鲤湖仙公，求梦。士子日：“仙乎，直不如吾势耳！吾但谓之势仙。”是夜，梦中果见一仙人，题诗其掌日：“尔胆巨如天，称我为势仙。吾势冲尔口，血流满口边。”士子大窘，以亵语为仙所闻，故仙亦报之以亵语。是科获隽，始大悟，口中为势所冲，适作一“中”字，“中”字之旁，加以朱笔点发，作血色，即成一中式之“中”字。仙虽游戏，固不打妄语也。

占梦二

有祈子者二人，同宿仙庙，仙各予一梦兆：乙问其仇，甲问卖鱼者。甲与卖鱼者善，知必得佳语。乙则往问其仇，知决无幸。顾乙妻望子切，怂恿其夫令往。乙不得已，晨叩仇家之门，仇问为谁。乙作柔声，述其名姓。仇怒起，开门问日：“汝何言？”乙日：“吾祈梦于仙，问有子嗣否，仙言问汝。”仇大怒，伸两中指向其面日：“有！有！汝鸡巴子也。”闽人斥无咸日“鸡巴”。乙奔归，大喜，谓其妻日：“吾得两男子矣。”已而果然。甲晨起即见卖鱼者，卖鱼者举一小鲨鱼向之日：“此鱼甚佳，空腹无子，烹之甚甘脆。”甲为爽然。

占梦三

某科有父子同应试者，父四十，而子二十。家贫望榜切，则同至仙宫祈梦。父无梦，而子则云问诸饲鸭者。下山值雨，果见一人驱鸭群出，鸭得雨大乐，四向赴湫而浴。饲鸭者不能聚其鸭，方大怒。子性急，欲造问，父止之，不可。饲鸭者方以竿麾鸭合群，为占梦者所惊，鸭复散，则怒不可抑。祈梦之子，径前述所梦，问能中否。饲鸭者大呼日：“中哉！唯与尔母同寝者中也。”盖报以嫂语，用泄其怒。父遥闻而笑，谓其子日：“速归，吾中矣。”

闽音与《说文》通

闽人喜操土音，每燕集，一遇乡人，即喋喋不已。然他省人无一字能解者，故恶闽人刺骨。实则闽音有与古音通者，今略举数条。

如闽语谓物将裂未裂者，谓之“必”，《说文》：“必，分极也。毕聿反。”徐锴日“分别之极也”。闽人泣不出声日“唏唏”，《说文》：“哀痛不泣日唏。虚斐反。”闽人高举其足日“越胶”，《说文》：“越，行轻貌。一日，越，举足。牵遥反。”闽人怒而背人去者，日“越超”，《说文》：“越□，怒走也。”徐锴日：“直去不低视也。”闽人谓目转日“睩”，《说文》：“碌，目睐谨也……读若鹿。卢木反。”闽人谓曲而不直之语日“樛”，徐锴日：“樛，木下曲也。”闽人呼日暮日“辔”，《说文》：“辔，且昏时也。”闽人谓手足麻木日“□”，《说文》：“□，足气不至。”闽音读作“□”。闽人谓不称意者日“歇”，《说文》：“□，盛气怒也……尺玉切。”闽人语行缓之人日“笃笃”，《说文》：“笃，马行顿迟也。”闽人谓冷天日“瀙天”，《说文》：“瀙，冷寒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然则闽音又安能尽斥之为蛮语哉？

某侍御送别诗

江杏邮于前清时，以直言见黜而去，士大夫争为诗文以送之。满洲某御史，亦作一绝句云：“不是无言不敢言，有言未必能尽言。而今果有能言者，江姓春霖甫杏邨。”杏邮得之，秘不示人。寻为其戚所传述，闻者捧腹。余谓此诗太直致，不如张献忠吊李中丞诗之曲折，张诗云：“山前山后都是松，地平平地柳成荫。桃李笑柳柳笑松，千秋万岁总是松。”所谓“山前山后都是松”者，未临难以前，人人咸自命为忠臣；“柳成荫”句，则笑其弱干随风，无气节之足言；“桃李笑柳柳笑松”，是俗人议论，以小人讥君子，意至千秋万岁，则岁寒后凋之意也。余绎此诗时，余友某君大笑，以为《施注苏诗》，尚无此详尽。

檀道济

方前清甲午兵争时，朝士聚饮，太息，以为非起檀道济不能了此局也。有满洲某侍御在座，即请书檀道济之名，珍重而去。明日上疏，请起复檀道济，著其统水陆军赴前敌。崇陵览疏大怒，军机极言不宜宣布，防为外人所讥，事遂寝。然较之《北史·薛荣宗传》称已使斛律明月将鬼兵居前，及见郭林宗从冢出，著大帽、吉莫靴，问臣我阿贞来不二事，当面弄鬼，则某御史尚称实心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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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红生传(代序)

林纾

冷红生居闽之琼水，自言系出金陵某氏，顾不详其族望。家贫而貌寝，且木强多怒。少时见妇人辄踧踖寓匿，尝力拒奔女，严关自捍。嗣相见，奔者恒恨之。迨长，以文章名于时，读书苍霞洲上，洲左右皆妓寮，有庄氏者，色技绝一时，夤缘求见，生卒不许。邻妓谢氏笑之，侦生他出，潜投珍饵，馆僮聚食之尽，生漠然不闻知。一日群饮江楼，座客皆谢旧妮，谢亦自以为生既受饵矣，或当有情，逼而见之，生逡巡遁去，客咸骇笑，以为诡僻不可近。生闻而叹曰：“吾非反情为仇也，顾吾猵狭善妒，一有所狎，至死不易志，人又未必能谅之，故宁早自脱也。”所居多枫树，因取“枫落吴江冷”诗意，自号曰“冷红生”，亦用志其癖也。生好著书，所译《巴黎茶花女遗事》尤凄惋有情致，尝自读而笑曰：“吾能状物态至此，宁谓木强之人，果与情为仇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