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陈若曦
陈若曦素描
如果我是画家,我准会为陈若曦描一帧速写像:短发下是一张布满风霜的脸庞,国字脸孔在平实中透出一丝丝坚毅的精神,双眸如黑亮龙眼核般,烁耀着冷峻的微芒。
这是陈若曦像,她是由多个层面构成的。她的风霜源自她不平凡的经历:她与夫婿同是来自台湾的留美高级知识分子,为了回归,抛弃了名誉、地位、爱好,毅然决然奔赴中国大陆,一住七年,而这七年正是大陆“文化大革命”大动乱的时期,使他们备尝苦果;她的平实,正如经过风雨洗劫后的一叶扁舟,呈现一种坚毅的安祥;她的炯炯目光,是一种富于历炼的通澈,像要洞穿世间的一切繁俗。
这不过是“速写”而已。如果运用更细致的笔致,我们可以把陈若曦勾出几个有趣的侧面:
(一)回归前对光明充满憧憬,把两百多本珍贵藏书送掉,这是义无反顾的陆若曦;
(二)回归后在酒店偷撕照片放入马桶冲掉,这是迷惘的陈若曦;
(三)现实生活中的陈若曦:A、神经质的一面,如出门把衣服的上衣反穿,校错闹钟……常摆乌龙的陈若曦;B、简朴的一面,因陈家母系是五代务农,父系三代为工,这是不以恶衣恶食为耻而十分律己的陈若曦;
以上均是从她的文章所获的鳞爪印象,但就我们接触的陈若曦,似乎有某些程度的差别。
我与陈女士素昧平生,1982年10月上旬,我从美国的东岸飞到西岸。当我到了洛杉矶后,翻出萧乾先生一封介绍信,便贸贸然给在柏克莱的陈女士打了一个电话,从电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是陌生的。我把介绍信读了一遍给她听,她并不热烈而平静地表示,她可以考虑来接机和安排住宿,但她又表示不敢驾长途汽车,接机可能有问题。待洛杉矶的朋友携我到拉斯维加斯游玩,因为朋友的大意,误了晚上7时从拉斯维加斯到三藩市的班机,改乘8时许到奥克兰的班机,但行李因先过磅早已去了三藩市。我只得在机场匆忙给陈女士打了一个电话,她很快地表示与她的夫婿段世尧先生来接机。结果10时许出机场,陈若曦夫妇来接,我告诉了陈女士我的行李给送去三藩市机场,征询她可否去那边机场取,她先是感到为难,因来回车程要一个多钟头,而且已届深夜,他们对道路并不太熟。但最后她还是毅然答应去走一趟,由段先生驾车在高速公路疾奔,美国高速公路四通八达,深夜驾车,偶尔走错路,便会背道而驰,落荒野外。这时陈女士便聚精会神给段先生指路,左拐右弯,头头是道,终于取得行李顺利回归,抵陈家,已过了子夜。我充满了歉意,因段先生翌早6时许要起床上班。但这次“夜取行李”,我发觉陈女士颇有果断的风范,而且并不如想象中(从文章获得的印象)那样的粗枝大叶,但她家居生活的简朴,却是颇合节拍的。
四
读了陈若曦的小说,人们会发现由于她不平凡的阅历和心理的创伤(回归思想所受的挫折),她拥有丰沛的创作欲念,笔下每带情感,如潮涌至。但与她交往后,却发觉她具有理性冷静的一面,就算是她在回忆过去曲折多致的生活历程,也是平静多于激动的,语气甚至有时平淡得如在叙述一个与她不相干的故事。
对一个作家来说,情(感情)、智(理智)同样重要,太滥情正是作家的大忌。陈若曦似乎已能从过去感情桎梏中脱出,她后来的作品不限于写“伤痕文学”,也是例证。
陈若曦本身的经历,就颇富传奇的色彩。1982年10月12日,笔者曾与她作了一个上午的访谈。从以下的访谈,我们大致可以了解这个饶有传奇性的作家的创作生活——
…… P211-213
代序: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潘耀明
人民日报出版社资深编辑陈志明先生说要出版我的作品,特别是关于我过去写的作家评介、访问、印象等作品,还包括别人写我和访问我的文章的汇编。
近二十年,工作、生活两奔波,我自己抽身不暇整理,只好把之前上海同济大学喻大翔教授主编的《跟彦火走那一程山水》及过去在香港、台湾、海外出版过的书籍和发表过的文章,便一古脑儿寄奉陈志明兄,请他代为梳理并分门别类。
我这样做,有点强人所难,但是,陈志明兄是古道热肠的人,两话没说,经过近半年的努力,竟然给他整理汇编出三本厚厚的单行本出来。
第一本《永恒流动的情感——说潘耀明(彦火)那一程山水》,他在香港版(香港大山文化出版社出版,2010年)的基础上,还增加了多年前吉林卫视访问我的材料(一百个作家回家系列),内容比香港版更丰富、更充实,令人感动。
至于我访问当代作家的部分,由于时间关系,我只好保持原貌,在出版前也没有增订,只是通读了校稿,反而觉得“有点反璞归真”。
当年我做当代中国作家研究,是受到报馆前辈曹聚仁先生的鼓励(当时我还是毛头小子,在一家香港午报当记者和编辑)。七十年代末没有电脑,连影印机也不普遍,我只好通过阅读、做札记、剪报和跑图书馆积累作家的资料。我在家中客厅三边墙做了通顶的大柜,每个大柜有许多抽屉,活像中药铺置放不同中药材的一格格抽屉,把不同作家的资料放在分门别类地贴上作家名字标签的抽屉,一个作家一格,琳琅满目。
作家访问的录音整理,十分繁琐而费力气。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前妻——颜惠贞女士,她为此做了大量的录音整理的工作。我于二十多年前出版的《当代中国作家风貌》,与她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当代中国作家风貌》出版后,反应出奇的好。那是在文革后,一大批消失十多年的作家出土了,他们包括巴金、茅盾、艾青、俞平伯、叶圣陶、萧军、端木蕻良、王蒙、卞之琳等等。也许在八十年代初,还没有人有机会直接访问当代作家,和与当代中国作家交往并订正坊间谬误的资料,也可以说我是占了时间的便宜。这本书分别出版了香港版、台湾版,后来韩国的汉学家朴在渊教授还把它翻译成韩文,为圣心女子大学社出版,编入该大学的“当代中国文学研究丛书”,作为教学的辅导材料。
《当代中国作家风貌》出版后,我于一九八三年参加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之后并在纽约大学进修,因利乘便,还访问了包括台湾、海外华人作家,并以“中国会产生伟大的作家吗?”为题,征询了海外多位知名学者、作家的意见,论者认为具有参考价值。
“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生命。”鲁迅说的是一国大历史观。今天重读这些文章,作为文化人、作家的一个历史阶段,也许还有一点史料价值,因为其中不少作家已故去了,剩下的作家,有些已不再创作,有些也进了壮年或老年期,此时此刻读来,“就像和每位作家晤谈一室之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已故翻译家钱歌川语)
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笔者这三本书,首先要感谢陈志明兄的诚意,还有我的助手彭洁明小姐为此做了不少校订工作,在此一并致谢。
2011年3月23日
《字游(大家访谈录)》是香港资深记者、出版人、《明报月刊》总编辑潘耀明先生的访谈文章汇编。《字游(大家访谈录)》中收录了他对老一代文化大家如冰心、钱钟书、王蒙等的访问,史料价值弥足珍贵,是研究现当代文学的一部重要资料。
“这是陈若曦像,她是由多个层面构成的。她的风霜源自她不平凡的经历:她与夫婿同是来自台湾的留美高级知识分子,为了回归,抛弃了名誉、地位、爱好,毅然决然奔赴中国大陆,一住七年,而这七年正是大陆“文化大革命”大动乱的时期,使他们备尝苦果;她的平实,正如经过风雨洗劫后的一叶扁舟,呈现一种坚毅的安祥;她的炯炯目光,是一种富于历炼的通澈,像要洞穿世间的一切繁俗。”这是来自潘耀明的《字游(大家访谈录)》的节选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