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的是,在现实生活中,世界上的人还可以依据其他的划分标准来进行归类,而每一种都可与我们的生活有关——有的甚至是息息相关:比如国籍、居住地、阶级、职业、社会地位、语言、政治立场,等等。虽然最近一些年来,宗教立场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但我们不可以假定宗教上的差别足以抹杀其他差异,更不能将它们视为划分全球人类唯一的体系。一旦将全世界的人都归为“伊斯兰世界”、“西方世界”、“印度教世界”、“佛教世界”,支配性分类的分裂作用也就被体现出来了,即它不动声色地将人们强塞人了一组坚固的小盒子。其他分类原则(比如富人与穷人、不同阶级和职业、不同国籍和居处、不同语言,等等)则被淹没在这种所谓的看待人类差异的基本视角之中。
还在我们讨论文明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之前,文明冲突观点本身就存在着概念上的困难,因为它假定某种单一分类是唯一相关的。确实,“文明之问是否相互冲突”这个问题是建立在这样的假设之上的,即认为人类能够被先在地划分为彼此有别且分立的文明,而且人们之间的千差万别的关系也在很大程度上——而且是几乎不失其原意地说——被看做是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这一主题的基本缺陷在我们开始面对各个文明之间是否必然相互冲突这一问题之前,就存在了。
令我担心的是,这种还原主义的视角通常还混杂着一种极其粗糙的世界史观,这种史观首先忽略这些文明体内部的差异性,其次它还有意忽略了所谓不同文明之间的——包括物质的和精神的——相互作用的范围与影响(我在第3章将对此展开讨论)。此外,这种观念的误导性不仅仅在于能够吸引那些支持相互冲突主题的人(从西方的沙文主义者到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而且也在于它让那些试图争辩但却仍然在其设定的概念范围内回应的人落入圈套。
这种基于文明视角的思维既是关于文明之间必然相互冲突理论的根本缺陷,也不利于近期普遍让人关注的“在文明之间进行对话”的努力。那种将人们之间的友好相处仅仅看做是文明之问的友好相处并予以追求的高尚和令人兴奋的努力,很快地将多维度的个人缩减到一个单一的维度,从而抹杀了人类多种多样的联系与活动,包括艺术、文学、科学、数学、游戏、贸易、政治以及对人类有共同兴趣的其他方面的联系与活动。这些联系和活动在过去几个世纪以来为跨疆域的交流提供了丰富和多样的背景。如果追求世界和平的诚挚努力只是建立在一个关于人类世界的完全虚幻的认知之上,那么它必将产生事与愿违的后果。
超越宗教
由于越来越接受按宗教划分世界人口的观念,西方各国在应对全球恐怖主义和冲突时束手无策。尊重“其他人民”的方式是颂扬他们的宗教典籍,而不是指出无论在宗教领域还是非宗教领域中,他们在一个全球互动的世界中所进行的各种各样的参与和所取得的成就。在全球政治术语混乱不堪的情形下,为对抗所谓的“伊斯兰恐怖主义”,西方政策的知识精英们把大部分的注意力用于界定一一或重新界定一一伊斯兰教。
然而,将注意力单单集中于宽泛的宗教类别,不仅仅会忽略影响人们的其他重要关注与思想,而且也通常会扩大宗教领袖的影响力。比如,此时的穆斯林宗教领袖们就常被视为所谓伊斯兰世界的当然发言人,虽然许多在宗教上皈依伊斯兰教的人们与这个或那个毛拉①在意见上存在着深刻的差别。虽然他们之问存在着许多不同的差别,整个世界却一下子不再被看成是由人们组成的,而倒成了一个宗教和文明的联合体。在英国,有一种糊涂观点认为,多种族的社会应当鼓励发展由国家……
P9-10
阿马蒂亚·森堪称伟大的智慧与全心全意的人道精神的完美结合,他是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能够澄清我们生存于其中的思想混乱状况的知识分子之一。
——纳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gr)
在这部伟大的社会科学著作中,阿马蒂亚·森指出,唯有尊重人性以及他人的多样性,我们才可以走向和平。该论述为我们这代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现代视角。
——乔治·阿克洛夫(George Akerlof),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本书)明晰且令人信服地批判了当前流行的社群主义与文化主义思想,并且以唯有像他那样的背景与学识才可以做到的方式强调了现代人身份的复杂性与多维度。
——弗朗西斯·福山(Frantis Fukuyama)
在本书中,阿马蒂亚·森富于理智与幽默地探讨了我们这个时代中最困难且最危险的一些问题——包括种族、身份认同与冲突——的根源。在研究这些问题时,我们无法绕过该书。
——安瓦尔·易卜拉欣(Anwar Ibrahim),马来西亚前副总理
在探讨我们这个时代最根本的困境问题上,阿马蒂亚·森处于一种独特的地位。从1947年他亲身经历过印度分治时的毁灭性的身份暴力,直至最近伊斯兰极端分子与西方国家之间的战争,我们的世界一直欠缺解决之道。阿马蒂亚·森从根本上对传统看法提出了质疑,并给出了新的答案。
——克里斯蒂亚娜·阿曼普尔(christlane Amanpour),cNN记者
在这个世界上,那些穷人与流离失所的人找不到比阿马蒂亚·森更富有洞见和更善于表达的声援者了。
——科菲·A·安南(Kofi A.Annan),联合国前秘书长
几年前,我经过一次短暂的国外旅行回到英国(当时我任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院长),伦敦希思罗机场的移民局官员在极其细致地查看了我的印度护照后,提出了一个从哲学角度来看颇为棘手的问题。他注视着我在入境单上所填的家庭住址(剑桥三一学院院长公寓),问该院长——我肯定与院长有着很好的关系一是不是我的一个亲密朋友。他的问题让我犹豫了片刻,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能否称得上是我自己的朋友。思索片刻后,我得出结论,回答应该是肯定的,因为我对待自己一向不赖。并且,即使有时我说错了什么话,像我自己这样的朋友,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恶意。但由于我迟疑了片刻才给出答案,移民局官员希望知道我犹豫的原因,尤其是他想了解清楚我是否不合法地居住在英国。
这一具体的事情最终得到了解决,但那次与移民局官员的谈话却不时提醒我,身份(identity)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当然,我们不难相信,一个事物总是等同于其自身。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这位伟大的哲学家曾指出,再也没有比“某物等同于其自身”这样的说法“更为绝妙但毫无用处的命题”了。但他又接着说,这种命题,尽管完全无益,但仍然“与某种想象的发挥相关”。
当我们从“自身认同”转到“与某个特殊群体中的他人认同”(这是社会认同所最常采取的形式)这个问题上时,问题的复杂性将大大增加。确实,许多当代的政治和社会争端都与有着不同身份认同的不同群体所提出的相互对立的要求有关。因为关于自己身份的观念以各种方式影响着我们的思想和行动。
过去几年来,世界各地的暴行和暴力事件不但引发了难解的冲突,而且也导致了极度的思想混乱。全球政治对立往往被视为世界宗教和文化对立的必然结果。确实,即使不是那么明确,这个世界已日益被视作各种宗教或文化的联盟,而人们的其他身份则被完全忽视。隐含在这种思维路径之中的是这样一个古怪的假设,即可以根据某种“单一而又涵括一切的标准”来将世界上所有的人加以分类。对世界人口的这种宗教或文化分类导致了一种人类身份的“单一主义”(solitarist)认识,这种认识将人们视为仅仅属于某一单个群体(或是像现在这样根据宗教或文化区分不同人群,或是像以往那样按照民族和阶级来加以区分)。
单一主义的认识往往容易导致对世界上几乎每一个人的误解。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把自己视为各种各样的群体的成员——我们属于其中的每一个。同一个人可以毫不矛盾地既是美国公民,又是来自加勒比地区,还可以拥有非洲血统;此外,还可以是一名基督徒、自由主义者、女性、小说家、女权主义者、异性恋者、一个主张同性恋者有权利自行其是的人、戏剧爱好者、环保积极分子、网球迷、爵士乐弹奏家;而且坚信外层空间也有智慧生物存在,并迫切渴望与他们交流(最好是用英语)。上述的每一个群体一一她同时属于这些群体——都给予她一种特殊的身份。没有一种能够算得上是该人唯一的或单一的成员资格或身份。既然我们不可避免地拥有多重身份,在每一情况下,我们必须确定,各种不同的身份对于我们的相对重要性。
因此,对于人类生活而言,最关键的莫过于选择与推理的责任。
世界也许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暴力,但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在这部包罗万象的哲学著作中认为,驱使着这些暴行的,不仅仅是那些不可解脱的仇恨,还有人们的思想混乱。
在11岁那年,阿马蒂亚·森生平第一次亲历了杀戮。20世纪40年代在印度突然爆发的印度教徒一穆斯林骚乱的双方都受到了别人的有意挑唆。这场骚乱中的绝大多数受害者一包括印度教徒与穆斯林——都是同属一个阶级的劳动人民。而应当对这场血腥屠杀负责的,只有宗教身份这种单一划分的观念。
在《身份与暴力(命运的幻象)》这本新作中,森指出,与过去一样,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冲突与暴力都受这种单一身份的幻象影响。显然,越来越多的人们根据宗教立场(或者“文化”或“文明”)来划分世界,而忽略人们看待自身的其他方式—_诸如阶级、性别、职业、语言、文学、科学、音乐、道德或政治立场,并且否定了合理选择的现实可能性。一旦根据这种观点来界定不同人之间的良好关系,人类就被严重地压缩并置于“小盒”之中。
在本书中,森颠覆了那种惯用的概念,诸如“整个中东”或“西方思想”。通过对文化多元主义、恐怖主义和全球化的精辟分析,他得出了结论,我们应当更为清晰地理解人类自由,并成为全球公民社会中富有建设性的公共表达者。森证明,尽管最近世界陷入了战争循环,但只要我们坚持这一理念,这个世界也同样能够稳定地迈向和平。
《身份与暴力(命运的幻象)》是唯一的亚洲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教授为建立一个更多尊重与理解、更少冲突与暴力的世界所做的有益探索与思考!在这本新作中,森指出,与过去一样,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冲突与暴力都受这种单一身份的幻象影响。显然,越来越多的人们根据宗教立场(或者“文化”或“文明”)来划分世界,而忽略人们看待自身的其他方式——诸如阶级、性别、职业、语言、文学、科学、音乐、道德或政治立场,并且否定了合理选择的现实可能性。一旦根据这种观点来界定不同人之间的良好关系,人类就被严重地压缩并置于“小盒”之中。在本书中,森颠覆了那种惯用的概念,诸如“整个中东”或“西方思想”。通过对文化多元主义、恐怖主义和全球化的精辟分析,他得出了结论,我们应当更为清晰地理解人类自由,并成为全球公民社会中富有建设性的公共表达者。森证明,尽管最近世界陷入了战争循环,但只要我们坚持这一理念,这个世界也同样能够稳定地迈向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