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妮,《环球时报》社经社部副主任,2002年加入《环球时报》社,历任科技、异国风情、经济访谈、文化阅读等版面的编辑、记者,综合组组长、经济部副主任。2014年在《环球时报》创办“和企业家喝下午茶”栏目。目前已专访近百位国内外商界、文化界、政界知名人士。
《文化名家谈文化自信——《环球时报》记者访谈录》:
张妮:作为首任北京国际书展阅读推广形象大使,您将到山区给孩子们上一堂语文课,您会怎么上这堂课?结合您的个人经历,教育如何才能培养出高水平的创作人才?
刘震云:我从小是在村庄里长大的。因为我年龄小,字老是学不会,我总是坐在第一排永远听不懂课的人。中国教育方式最大的问题是,课堂上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学生们都背着手在听。在发达国家,老师可以说,学生也可以说。春秋时期,孔子也是这么讲课的。如果孩子总是在听,不准他说,会把一个个充满才智、生动活泼的孩子变成兵马俑,会把千百万个孩子培养成一个人,而不是千百万人。我去讲课的时候,我可以说,你也可以说。中国学校和家长总想让孩子变成他们所希望的样子,成为别人的样子。你要求我成为一个好作家。什么叫好作家?是你曾经见过的好作家。但是,没有第二个人能成为托尔斯泰、海明威。如果你写得跟经典不一样,他肯定认为你写得不好。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写《-地鸡毛》时,很多人说,你的小说是流水账。写《温故一九四-》时,好多专家说是资料的堆砌。写《-句顶一万句》时,说人物太多,头绪太多,记不住。有人说《我不是潘金莲》离现实太近,还有人说不如回到《-地鸡毛》,也有人认为它是我写得最好的小说。我到底该听谁的?教育应该是告诉你,千万不要成为别人,你要成为自己。另外,写作品是写给喜欢它的人看的,就像生活中跟喜欢自己的人一块玩,他不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跟他一块玩?这不是有病吗?
张妮:中国有很多优秀作家,但中国文学整体在世界上还略显“小众”,中国文学、中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如何提升?
刘震云:我不认为中国文学是小众文学。有时不一定非是另外语种的人说你好才是好。中国作家包括我的前辈们,还有跟我同时代的这些作家,写得都特别好,并不亚于世界上其他语种的作家。可能主要是因为汉语在世界上的传播范围和速度确实比较滞后,还牵扯到中国经济、政治在国际上的话语权。
中国文学国际影响力的提升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像我一开始去国外交流时,在座的主要是当地华人,但渐渐地,观众成了20多个语种的人。英文版《手机》出版时我去纽约交流,有一位太太说,她喜欢这个小说的开头。开头讲,两个主人公从小是特别好的朋友,这不是因为他们共同拥有什么,而是因为共同的缺失。一个从小没娘,一个有娘但娘傻了。两人特别愿意用矿灯在天空写字。一个写:娘,你在哪;一个写:娘,你不傻。那位太太说,我从小也没有娘,但从来没想过把心里话写到天空上。就算写了,几秒钟就消失了,但你写的这句话整整在天上停留了5分钟。她说她没去过中国,特别想去看看中国的天空。她喜欢你的作品,就更愿意了解这个作品里的人和这个国家的文化,这需要一个过程,但前提是,你要先把作品写好。
张妮:您的作品大多反映了小人物的欲望、挣扎和无奈,其实当下大多数中国人心里都有很多烦恼和焦虑,比如很多人焦虑刘震云:你提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首先,我觉得前一半肯定说的是对的,我的作品反映了中国普通老百姓的一些情感、思考、思绪,包括他们跟生活之间的关系,当然生活会有很多层面。一位日本书评家说:“刘震云说出了中国老百姓的肺腑之言,这是赛珍珠怎么都写不出来的。”当然,赛珍珠是美国人,写中国人的肺腑之言是不是隔了一层?从这个意义来说,我不能理解为我比赛珍珠写得好。
焦虑,确实是我们每个人都能体会出来的特别常见的、弥漫的、时刻能感觉到的一种心情。其实作为一个作者,他就是要把这些被人忽略的小人物或者普通人焦虑的心事搞清楚。为什么焦虑呢?是因为他的心事和心情无处诉说,当这些人在生活中无处诉说的时候,文学就应该出现了。文学就是把生活中被忽略的东西一点一滴地捡起来。我们生活中的一些心事和心情,是非常粗糙的,因为生活发展太快了。而且你想诉说的心情和心事,无人愿意倾听。也许在粗糙心事的背后藏着细腻,藏着深刻,藏着不为人知,甚至让人恐惧的东西。这个时候,就需要文学枝枝叶叶、从头至尾地把它码放清楚。比如,《我不是潘金莲》里的李雪莲,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当这本书出荷兰文版的时候,我去阿姆斯特丹做推广。书店里,一名荷兰女性的话让我深受触动,她说:“我从来没想到一个中国作家的作品会那么幽默,我读《我不是潘金莲》,从头至尾都在笑,但是读到最后我哭了。因为主人公李雪莲用20年时间就想纠正一句话,一开始还有人听,到最后所有人都把她的心事当成笑话。她无处诉说的时候,只有说给家里的一头牛听。但是我知道,其实李雪莲身边还有一头牛在听她的心事,就是刘震云。所以,我知道作者是什么,他就是一头牛,是一个倾听者。”
文化是让政治和经济真正繁荣的舞台
中国文化有一层硬壳,大部分人没有能力敲开它
称霸从来都不是中华文化里的东西
“十六字心传”保住了中华
现代人的瓷器应该有现代的样子
中国时尚不应照搬“传统文化”
我的直接创作养分来自宋词
中国民族音乐要有自己的价值观
榫卯设计,代表中国“让”的精神
读《红楼梦》,给孩子的心灵撒一些花瓣
生活太幽默,我只是幽默的搬运工
中国科幻文学迎来最好时代
诗歌是走进另一个民族的精神密码
好莱坞不是我们的标准
新时代应该有新的音乐经典
东西方艺术本质上没区别
二十四节气是未完待续的文化
崛起的中国需要强大的博物馆文化
用世界音乐语言讲述中国哲学
向大自然学审美
艺术家要有一种“大匠精神”
成为出色的钢琴家,可以讲好中国故事
“先锋”,就是不做井底之蛙
改革开放40年,需要有一部作品影响世道人心
如模仿西方,中国文学永远是二流
中国正处于特殊的历史社会节点
艺术不能为势位和金钱所误
中国艺术品价格一定会超越毕加索
中国艺术不能迎合西方审美
那将是中国音乐家的耻辱
诵读,补上传统文化重要一课
作为近年的高频词汇,“文化自信”这个词对中国人而言并不陌生。但面对五千年浩瀚的华夏文明,以及它与时代、世界从未间断的碰撞交融,理解中国文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中国文化博在哪儿,深几许?它与每个人的心灵、与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到底有什么关系?《环球时报》资深文化记者张妮就这一重要时代命题,用4年多时间采访了数十位文化名家,希望借助他们对中国文化、中华文明的理解,让国人找到自信的理由。
作为近年的高频词汇, “文化自信”这个词对中国人而言并不陌生。但面对五千年浩瀚的华夏文明, 以及它与时代、世界从未间断的碰撞交融, 理解中国文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中国文化博在哪儿, 深几许? 它与每个人的心灵、与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到底有什么关系? 《环球时报》资深文化记者张妮就这一重要时代命题, 用4年多时间采访了数十位文化名家, 希望借助他们对中国文化、中华文明的理解, 让国人找到自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