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咋么了?大清早一起床,岳二爸的心里就很不舒服。不舒服是缘于昨夜的一个梦。昨天才惊蛰,大虫小虫就出来咯,大梦小梦就托来咯,连失踪了五十年从来没有见过的哥哥也从梦中闪现。五十年咯,难道他还活着?
不光是青牛沱的一代代的山里人,龙门山脉更远的山里人都有这样的经验的,大凡家里人或亲人要出点啥么不好的事,都是有一定预兆或心理感应的,那不好的事情总是借助迷糊的梦来很隐晦地告诉有关联的人的。岳二爸是试灵了的,青牛沱人是试灵了的,比方说梦见嘴里的门牙落,家里的老人就要生病;梦见在茅厕里屙屎,就要赊财;梦见给娃儿抽尿,就要怄气;梦见鸡、鸭等尖嘴子,就要吵嘴拌筋;梦见天上下雪,家里的人就要披麻戴孝。
岳二爸听老黑讲过的。川西人喊老爸都是喊老黑的。
祖爷死的前几天,老黑头觉瞌睡就梦见漫天飞着鹅毛大雪,密麻得连几步远的院子中的杉树都看不清楚,密麻得人都透不过气来。那撒面般的雪花儿一直围着自己罩着老黑下呀飘呀!醒了后起了道夜也莫有中断,一闭眼,雪又撒面般下了起来,老黑的身上、头上和眉眼上都密密麻麻的。稀怪呀!那雪就在院子里围着的下呀!院子外却是青山绿林的,日头晃晃的。第二天,九十三岁高龄、一头白发的祖爷就倒床了,当真倒床了。他倒床的当晚把岳二爸的老黑、妈和岳得明,也就是山人后来喊的岳二爸及哥哥亮娃子岳得亮喊到跟前。
他抬起了那只独臂,好不容易抬起独臂指着小而蛮黑的亮娃子,颤动着胡须说,这,这,娃儿,将来——会有——出——息的,你们——不能——小——待他——
小待就是亏待的意思,还有小看了的意思。
接着祖爷又说了句与先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祖爷说,戈基人莫有死,木姐珠斗安珠和他们的九个儿子都莫有死,他们从来就活在羌氐人的身体里。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木屋里响起了嘤嘤的哭声。祖母说他是人老颠东了,戈基人离现在老天八远的事了,他被那本叫《释比》的书勾了魂,自从失去后就经常都在讲那书中的故事,有时深更半夜坐起来,说看见了啥么,活灵活现的。唉!他使闷性子,硬是认为戈基人就在狮子王峰下的山宕里。他甚至指着狮子王峰下的石纽大岩石说,大禹?是那块大白石孕育的。你们信不信!自己和哥哥岳得亮当时都才六岁,懵里懵懂的。
第二年就大跃进了,就过粮食关了。祖爷精灵哟!预感到啥么样,他就安然地走了,不然,第二年也会被活生生饿死。这虽然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老黑的关于那个鹅毛样飞雪的梦来还清醒白醒的。哥哥岳得亮在祖爷走后的第二年失踪了,从此音信全无。
岳二爸大清早醒来站在院子里,站在院子里抬眼就望见了黑龙池南山上的三棵神树,那神树与岳家人甚至整个山宕的人都有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命运的关系。他想,梦里的自己咋么会和失踪了五十年的哥哥朝着三棵树走咯!那三棵树与黑洞崖上南山顶上的这三棵树又有啥么关系,这梦与自己还要去告的状有啥么关系咯?
真的是稀怪咯!
想来想去,心里乱麻样想不明白,可心里始终却是慌慌的,乱糟糟的,心里始终是不舒服,说不出来的那种不舒服。不是生病不是遇见不顺的事不是做了啥么对不起谁的亏心事的不舒服,总之,心里就是不踏实,总觉得有啥么子不祥的事情要发生样,传说中害怕的某种不祥的事情要出现样。这种不舒服的心理一直延续到下午日落西山。南山上三棵青桐树上的日头灶膛里的柴火般褪下去逐渐变成川剧戏台上布挡子的藏青,隐隐约约,从西山龙架梁子方向传来几串闷雷声,又传来几串闷雷声,却不见闪电。
天晴着,咋么会有雷声咯?
龙架梁子可是九顶山的脉络,如画家手中一笔拖到几十里远的金河边的一幅国画般阔阔大大。爬上三河交汇处的对面的狮子包或燕子岩,就可以一览龙架梁子一脉相承的逶迤风采。季节变换,无论它颜色变换如挥舞巨大的彩旗,还是披上春夏的锦绣山花;无论是山雾弥漫,金秋的日头舒展出最舒心畅肺的红红黄黄,还是冬天的大雪将漫山涂得银银白白,春天把沟沟坎坎都打扮得如出嫁的新娘子样。龙架梁子上是白石山,白石山下是石纽。龙架梁子好看的身段从九顶山九联坪禹母祠一脉走下来,一气呵成,好看的身段直走到碧波荡漾的金河边,它的头就在这里俯下了,如一条久渴的龙饮清澈之水般俯下了。这便是龙架梁子之所以叫龙架梁子呢!它真的就是一条长龙千万年就卧在这里样。龙头在金河源头,龙身在八卦顶黑龙池九联坪禹母祠黑洞崖上的南山顶上的三棵神树,龙尾隐人郁郁葱葱迷迷蒙蒙的蓥华山麓,左盘右旋,与崇山峻岭融为一体,将青牛沱山村盘绕护佑,青牛沱山村就如孕育在风调雨顺的摇篮里,如襁褓中被祖爷祖母的笑靥老黑老妈的笑靥呵护着的娃儿样。
有时候岳二爸听孙女芳芳看着电视上的恐龙动画片惊战地讲龙的故事,自己就觉得那些龙的拱形凸凹的身体很像隆起的一座座山峰。站在院子里,痴呆地看南山上那片被晨曦镀亮的银雾时,自己会一下子想到龙架梁子,想到龙架梁子是不是就是远古的长龙变成的。这么说来,青牛沱大山里的许多山都是龙变成的了,还有,不光是青牛沱。P3-4
那是一次漫长的等待。妻子一遍又一遍地给远在山上的三弟打电话,问有莫有红霞的消息?而得到的肯定的答复是还莫有后,她总是坐在沙发上神情黯然地说,红霞啊!这么乖的女子,钟家屋里的仙花……
戊子年那次特大地震离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但我的身体尤其是思维还处在地震中,那强烈的撼动和各种刹那切换的悲壮场面还在我的眼前浮动,在我的书桌上猛烈地晃荡。那段时间,电台里每天直播着极重灾区被埋在楼房废墟里抢救出来的生命时,我和妻子总是细心地听着,一天又一天,八九天后,抢救被埋的生命工作接近了尾声,妻子眼泪哗哗地说,我相信红霞总还活着,就像站在我的面前一样。她的相信是她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据三弟恹恹告诉的情况,红霞已经与该中学的三百多名学生一起在大地震瞬间摇垮的教学楼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红霞还不满十五岁,是三弟的独生女,由于我和二弟、妹妹生的都是儿子,三弟的女儿红霞就成了我们几姊妹分外宠爱的仙花。但儿大分家,女大嫁人,宠爱也宠爱不到哪里去,无非就是平时路上碰见或她每周从几十里外的镇上学校读书回来的一些亲热的招呼,或塞给她几个糖块水果之类。我和妻子婚后几年就已出山工作,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大年才回一次山里。每次碰见红霞,她乌黑的短发下乌黑的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总是没有言语。三弟说,你吃长了,大爷大娘都不晓得喊了。她才怯生生地喊一声大爷大娘,然后苹果形的脸腮上立即起了涡形的抿笑,偏着头跑开了。
红霞上初中时,母亲去世了,因为办丧事,我和妻子撵回青牛沱山里,有机会与兄弟姊妹多待些日子。妻子也就有了与红霞单独相处的时候。妻子后来告诉我,说红霞这女子苦水里长大,很懂事的,她说她爸爸与她妈自从离婚后东不成西不就的,也不全怪她妈,她爸爸也在外面晃。我们那里说的晃就是不正经的意思,多指男女之事。三弟原来是有和乐的家的,是与红霞的妈妈生活的那几年,可自从青牛沱景区开发了,宾馆农家乐山林里的笋子般冒起来后,外面世界嫖情赌艺之风也进了山里了,那农闲时哗啦的麻将声和宾馆里飘出的嘶声蛙气的卡拉OK声扰乱了山村的宁静。三弟和红霞的妈妈因为情感上的原因在红霞五岁时离了婚,红霞课余的时间几乎是与她的奶奶我的母亲度过的。三弟三十好远的人了,却成天在外面东游西荡的。红霞却很是争气,学习成绩一直也很好。与她最亲近的奶奶去了,她对她大娘说,奶奶她倒去了,我现在一个人咋个办?妻子给我讲的红霞的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我脑壳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悲观厌世的话,可见失去了母爱和亲情的孩子的内心有多孤独。想不到她的这句话竟然应验了,也就是她的奶奶我的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农历四月初八,她的乌黑的眼睛和怯生生的样子在地震中再也寻不着。那段时间,电视、收音机里天天都在播着灾区营救生命出现的奇迹,我们却怎么也不相信红霞真的离开了我们,总觉得奇迹或许在某一天就会出现,她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也是我这部地震长篇里写了一个叫岳芳芳的女孩在大地震中侥幸存活的原因。
当然,我在震后的半个月就拿起笔来开始写作这部长篇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我在青牛沱山宕艰辛生活了二十六年的记忆,那片寂静的山宕在重峦叠嶂背后居然有着那么多历史的沧桑和沉雄的轶事,又有那么多在山人的血脉中延续的亢奋话题。地震只不过是个导火索。赵老太是我五岁随父母下乡进山后经常听到的一个口传人物,她与解放前参加过红灯教以及帮赵老太带过路而被打成四类分子的几位经常在社员大会上批斗的上了年岁的山人时常出现在孩提时代的我们的记忆里。赵老太姓甚名谁?小娃儿的我当然不知道,只知道有的山人又叫她赵母匪,打过日本鬼子,五○年与解放军在青牛沱大山的燕子岩和谢家大院子摆过战场。我们上学时,谢家的娃儿还不时拿出从自留地里挖出的子弹壳来向我们炫耀,那是令老师都视为稀奇的东西。赵老太肯定是打败了,被绑到什邡方亭场镇东门场口执行枪决。而传说她的得力干将一个年轻的女匪却在大山里躲了起来却永远没有下落。一位爱画画的叫杨守源的南下干部至今摆起赵母匪还津津乐道,他说,枪决赵母匪时问她有什么要求,她说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求坐一把椅子。当真就给她抽来把椅子,她就穿着干净的蓝印花旗袍,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枪响。
小说里是现实与想象的糅和,震前与震后岩石般重叠的切面,疯狂的发财梦与沉重的毁灭在尖锐化下的对垒,道德与良心在生存的攫取中鲜血淋漓的撕裂,无尽的贪欲和罪恶以阳谋的形式登台亮相。细读历史,静观现实,竟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而小说家不敢妄自尊大,不敢显摆历史,更不敢触及什么重大主题。小说家只是细节的描摹者,只是深潭中的鱼山色里的鸟用别样的方式讲自己的话语。又如一件衣服线缝上的密密针脚,似一幅写意画上不经意的淡淡水墨。或许小说家也不是,而笔下的祖爷、岳二爸、亮娃子、吉娃子、三秀、波尔山羊、红拐拐子、三棵神树、狗豹子才是那细节上密密的针脚和淡淡的水墨。
岳二爸和赵长军这两个贯穿小说的人物是细节上我最熟练的两行针脚。岳二爸的故事是我作为一个小报记者在采访中偶然得来的,现实中确有这样真实的事情。或许有的读者读了小说后已经知道有关波尔山羊的上访赔偿事件是发生在哪个地方。但对于小说文本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因为就事论事怎么能是小说呢!又怎么能是艺术。小说是要借手指甲那么大小点的酵母来感觉发酵完成内心的审美和诱人的细节并融合深刻的思想后所散发出的气息。或许这只是我对“小说”而不是“大说”理解上的偏颇。关于波尔山羊与岳二爸的发财梦与他的人生的得意与失意;波尔山羊与那片山宕的经济发展演绎的滑稽剧;波尔山羊牵动着现实里的官本位和农村工作的尴尬事;牵出了有关这片山宕的剿匪往事与岳二爸失踪的哥哥的关联人物赵副主席,以及村人在波尔山羊面前的深刻人性折射,都为小说的两条叙述线路及意图延续埋下了细密的针脚。
赵长军这个人物注定是穿行在青牛沱山宕历史的影像里不可缺少的针脚,他是两截悲壮历史的承继与续接,在悲的历史里他孕育,伴着狗豹子的嗥叫出生;六七岁时又为了追回家里的熊油坛子而走出山宕从此失忆。当五十年后率领空降团小分队进山搜救,山宕的依稀景色和岳家的老房子,包括那条铁路使他的记忆渐渐恢复,曾经的沧桑历史就斑斑驳驳地映现出来。当年的出山与现在的进山与母亲五十多年前的出山与进山路径相同,而意义却是如此的大相径庭。是历史在某个时刻就不一定会如烟过眼,还是命运在死亡的脚印上重生新绿,完成灵魂的救赎。这都不是我在这篇后记文字里需要说明的,读者比小说家更聪明。
嗜好小说创作的人都是要研读中外小说家的作品的,不然哪来的营养。我的阅读感觉与一些媒体的喧嚣和极端的批评家的所谓尖锐针灸中国文学的言论是两码事,尤其是中国当代众多的优秀长篇小说告诉我,中国作家并不缺乏想象,也不缺乏创新,缺乏的是更多的批评家和学者们对中国当代小说的细心与公正。那种带有过去式的政治偏见甚至某个阶段性的印象眼光来衡量中国文学的审美价值是越俎代庖,是触及不到纷繁厚实的中国当代小说的。想象的确是小说乃至一切艺术的翅膀。但是想象是建立在现实话语叙事的真切的感受基础上的。在《山命》这部小说中,是有许多被评论家门称为“象征”和“意象”的东西。}匕方说小说开篇第一章“惊蛰·鱼梦”中关于受难的鳌鱼;祖爷在逃难途中望见并确定了自己逃难归宿地的若干年后女匪逃脱解放军的追捕留下自己的血脉,也是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空降团的直升机受大雾困扰降落的标志,更是搜救小分队被洪水困在黑洞崖绝谷,要砍它挺长的青桐木渡河的三棵神树;黑龙池的诡谲神秘,赵老太被捕和行刑时头上驰过的那只黑鸟;融入了赵长军的生命血液的狗豹子;波尔山羊的两次人话;牛们和猪们在停车场享受与人一样挣工钱的狂舞等。这些都不是小说家的独特的创举,实际上,这些东西早就实实在在的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比方说我们在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时,总喜欢同当日的天气和万年历上所显示的日子结合起来,同昨夜自己做的一个梦或早晨起来煮饭切菜是否打烂了碗切着了手结合起来,看是否利达,来衡量某件事成与不成。还有一个人孤独或烦闷时不与人说话,而是走到僻静里与一头牛与一只鸟一棵树喃喃地说上老半天。
“意象”和“象征”更不是西方小说家乔伊斯、普鲁斯特等的发明,我们中国的文体早已有之,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还有《春秋》《左传》里的大量文章,唐宋八大家许多比兴的散文,明清的话本小说,都有许多的象征和意象意味的东西。现代作家废名和萧红的文字里也不乏这样的表述。
关于赵长军这个人物,我想以“象征”赋予他更加厚实又广阔的内涵。人与动物的性灵默契和相通不是西方小说的专属权,中国小说史上早已有之。比如《西游记》和《聊斋志异》等志怪小说,老祖宗吴承恩和施耐庵在这方面可是比我洒脱得多了。我试图想在关于英雄人物的塑造上不走老路子,极力想摆脱以往这方面的小说的一些模式。历史是变化的,尽管它总是在某些结果有着惊人的相似,但细节永远也是不会雷同的。就像一棵树一根草砍了又长的形象是从来不会完全一样的。赵长军身上确实是集成了诸多的人与自然人与其他生命类型的个J}生化甚至负载着神秘的东西,特别是在小说第十四章“癸亥·神渡”的结尾的那一节,我在他身上赋予了诸多神奇的象征。
我在写这个人物于复杂的背景变化中蹉跎孽生,在新世纪的命途里脱颖而出时,想到过德国作家帕·聚斯金德在《香水》小说中塑造的巴蒂斯特·格雷诺耶这个人物。一七三八年七月十七日最炎热最臭的巴黎某市区的宰鱼台,格雷诺耶的母亲用宰鱼刀割去婴儿的脐带,生下了散发着百合花和水仙花香味的格雷诺耶。赵长军先前的名字不叫赵长军,也不姓赵,岳得亮也是他逃命的母亲在狗豹子嗥叫的月夜送给岳家后而起的名字。他同样出生在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那样无比险象环生的年代,她的女匪母亲随时有被抓捕击毙的可能,他能在人民的武装力量和无比险象环生的狗豹子的饮血中落地存活本身就是个侥幸。他也和格雷诺耶一样从那样反差迥异的母体出生而后却脱胎换骨为一个光彩熠熠的崭新形象,塑造的技法有些相似,但落墨的方向和意思却不相同。格雷诺耶最后死于自己的神奇的香水,他被一伙野蛮人当做长生的天使撕咬得粉碎,连骨头和羽毛也没有剩下。而赵长军是因为生命里有着狗豹子的强大的召唤和驱使之力,当山洪把转移的山民和空降兵围困于绝谷,眼看就要全部遇难时,呼之而来的狗豹子和人兽通灵以及一些不敢相信的神奇现象的出现而改变了命运。
或许有人会说写得太纷繁,枝蔓和线头太多,但你读了后会感到它们是了然而清晰的。小说之所以农历中的一些节气和时辰为篇章命名,主要是与小说背景地的山民的夏种秋收的生活劳作习惯有关系,同时也是为了提纯小说的味道,给小说着上合适的饰物,如给村女的鬓角上插上朵野山菊。小说的背景是在紧邻汶川的青牛沱大山,当然就有着诸多的地域符号。如羌人的信仰和生活习俗,羌人口传经书《释比》,羌人尊崇炎帝为羌人的祖先为牧羊神,以白色为自己的最崇拜的颜色等,在小说中都根据需要取舍,或粗或细。还有历史没法说得清道得明的浑浊斑驳的传奇与小说里祖爷这个人物的瓜葛牵连,都烙上了川西北明显的胎记,是要想小说叙事有一股迷蒙的地理气息。
两年多时间,我都沉浸在小说的思考与写作中昼夜不停,就是去省城开会也随身背着手提电脑,早晚写作,那些人物,那些情节在百年的山雾间穿梭闪回,喜过多次,哭过多次。一个真正的小说家是有起码的良心和同情心的,这种同情心应是建立在文学的审美高度上,不受政治和时间的局限,就像空气不受血腥和牢笼的局限一样。一天早晨,我的儿子对他妈妈说,你看老黑又在书桌前哭了。他妈妈说,别去管他,他那个人,你不是才晓得。一部小说就是重拾旧人和现实人的悲喜表情,就是重揭记忆里流血的伤疤,写作者就在情境中,早已梦回吹角连营。不笑不哭才怪!
一稿写成四十余万字,二稿改为三十五万字。二○○九年六月下旬,省作协的一次抗震文学创作会上,我向阿来老师请教,我说我想压到三十万字。他说量体裁衣,也不全是愈精炼愈好。向阿来老师请教后又经过两月艰苦卓绝,我又减了五万字下来,将小说压到了三十万字,恍若在割自己的肉。我自己将装好的纸质书稿寄给了阿来老师,他专门抽了两天时间读完,并回复了两三千字的读后电子邮件,令我非常感动。
二○一○年五月,我觉得已改到了满意的程度,就将《山命》投给了作家出版社。感谢著名作家何建明老师对小说的关注,冯京丽大编对小说的细心备至。从签署合同到文稿的编辑、错字的校正,以至封面设计的效果等,冯京丽大编都让我感受到了一个大牌出版社的文学编辑对于作家和作品的尊重及对文学编辑工作的敬业和严谨。
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出版面世,对于我来说肯定是无比高兴的事情。但冷静一想,它的文学艺术价值如何?读者的认同如何?大家们的评价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
2010年8月1日
一群波尔山羊的命运牵出了龙门山脉一个叫青牛沱山村的隐秘史,同时牵出的还有山村在发展中的劫难这一切都与狗豹子和三棵神树有关。然而百年的隐秘和多桀的命运却注定要在一个地动山摇的时刻起幕。
一百多年前。祖父在被追杀途中受三棵树的昭示而侥幸活命;五十年前。一位穷途末路的女匪沿着三棵树的召引惶惶逃进山宕;千年罕见的大地震,解放军某空降小分队进山搜救,五十年前的种种诡谲重现。
《山命》既是一部地震题材长篇小说。也是描述川西北山宕神秘风物与人的存亡的一部方志。作者激扬的文字传达出自然值得人类永远敬畏的信仰。大山不仅是有生命的,包括山岩叠嶂、溪水河湖,包括鹰雀狗豹、雷电云雾……它和寄生在这里的种族一样是有着细腻的情感的,它与人的超乎语言的恭顺及孽反的实质情感交流无时无刻不在呼吸着。因此,在大地震背景下的黑龙池、祖父、女匪、狗豹子、三棵树、空降兵团长、失散五十年后又重逢的兄弟及波尔山羊的命运构成了小说扑朔迷离的情境。一阕历史与现实、苦难与救赎、祖先与山人与兽的生存传奇历历展现。
小说行者钟正林,地震长篇处女作。
本书是一部揭开“5.12”汶川大地震天灾背后隐情的书;一部讲述赵洪文国荣辱生涯和后代磨难新生的书;一部回眸历史用碎片雕琢翼王血脉延续真相的书;一部充溢若强烈现实忧愤书写工业屠戮山川的书;一部弥散着心动之美崇尚自然神灵图腾命运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