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以后,各路高人大师,诸如僧人慧理、方士许迈、道士葛洪等,为寻找一方建寺筑观的风水宝地,云游四方,遍访名山。最后,慧眼都盯上了江南胜境、时称钱塘的杭州,并且各自在此找到了立命安身之所,开始结庐修舍,传教授徒。高人大师来此的目的是传布教义,发展弟子,修身养性,普度众生。他们不是朝廷命官,没有责任和使命开发、建设杭州,然而却在无意中做了西湖山水名胜的早期开拓者,使其时知名度远低于吴、越二城的杭州,竟逐步发展成为独步天下的江南佛国。据《西湖游览志》称:
杭州内外及湖山之间,唐以前为三百六十寺,及吴越立国、宋室南渡,增为四百八十,海内都会未有加于此者。
东晋咸和元年(326年),印度僧人慧理和尚来到杭州武林山,看到一座山峰。但见峰峦突兀,怪石嶙峋,山上是盘根错节的老树古藤,山下有奇幻多变的岩洞沟壑。对于如此奇山秀峰,慧理和尚不胜惊讶:“此是中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别人对他的话并不以为然,为此慧理和尚又补充说:“在这座山峰中一向有黑白二猿在洞中修行,它们一定相随到这里了。”于是他随即在洞口一呼,果然有黑白二猿出来。从此,飞来峰和呼猿洞由此得名,并渐为人知。有感于慧理和尚的一番指点,宋人郭祥正在《飞来峰》一诗中道:
谁从天竺国,分得一峰来?
占尽湖山秀,最宜烟雨开。
飞来峰又叫灵鹫峰,向以集西湖山水之胜、林壑之美而著称。明文学家袁宏道称之:“湖上诸峰,当以飞来为第一。”明诗人张宁赞为:“翠拥螺攒玉作堆,一峰孤绝似飞来。”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也道:“飞来峰,棱层剔透,嵌空玲珑,是米颠袖中一块奇石。”经五代至宋、元期间,艺人留在峰壁上和石窟中的无数浮雕造像,使飞来峰成为中国南方罕见的石窟艺术渊薮之一。
呼猿洞在飞来峰的西侧山麓,慧理和尚呼猿的传说,使此洞给人们造成神秘的感觉。其实,这一带本来就多群居的猿,洞中有猿似应不足为怪。据说黑白二猿原为慧理和尚所养,每当月明之夜二猿临涧长啸,凄哀婉转,慧理曾以“引水穿廊步,呼猿绕涧跳”之句描述。张岱在其名著《西湖寻梦》中记叙说:“白呼猿洞在武林山。晋慧理禅师,常畜黑白二猿,每于灵隐寺月明长啸,二猿隔岫应之,其声清皦。后六朝宋时,有僧智一仿旧迹而畜数猿于山,临涧长啸,则群猿毕集,谓之猿父。”
灵隐寺的高僧一个个仙逝而去,呼猿洞的老猿却是长生不老,直到它与一位守一长老做伴为友。僧猿虽各居其所,但只要守一长老叩上几声木鱼,老猿便闻讯而至。老猿不仅能替守一和尚烧香换水、洗菜担柴,更令人惊异的是,闲暇时它还能与守一和尚弈棋赌胜。老猿对一应事情几乎都心领神会,所憾只是不能与人交谈。
一天,临安知府袁元来游灵隐,在闲谈时,向长老问起老猿能知人事的传闻是否属实,长老点头承认。知府就要求见老猿,长老将木鱼敲了三下,老猿即从洞中走出。听说与知府见面,老猿把身子蹲了一蹲,头摇了两摇,好像老大不乐意的样子。长老安抚它说:“凡事随缘,岂容你自己做主?先天一着,却要留心。”老猿随之就走到知府面前,两手作一问讯形状,转身又问讯了守一和尚。知府虽听说老猿会下棋,而且围棋、象棋无不精通,但自恃天下国手,惟我称尊,怎会让猴子取胜?便信心十足地命取棋。
摆上象棋后,知府先起子,摆了一个“海中捞月”的局势,这是他的一着绝招,从未被人赢过。但见这个老猿并不慌张,随随便便地下了几着后,知府已惊奇地叫了起来:“我输了,输了!”然后知府又开始和老猿下围棋,他蛮有把握地着了一盘“铁纲势数”,结果老猿输了半子。知府十分高兴,叫长老转告老猿说:“本府围棋原是仙传,乃天下第一手,老猿仅输了半子,已经相当不错了。烦你转告它,我与它再试一局,怎么样?”长老心中老大不愿意,但此时知府的话比菩萨还具有权威性,只好无奈地叫老猿再着。
这盘棋一起手,老猿右首,将一子放在当中。知府一见,心中暗自窃笑:“从未见过有这么下棋的!”也就听之任之,随手应付。眼看快下到终局时,知府见自己输了半子,心中十分不快,暗暗思忖:“我下了二十年棋,从未输过一局,今天与老猿下了三盘却输两次,岂非怪事?要是外人听说我输给了一个猿猴,还不在背地嘲笑我!”
就在这时,济公活佛走了过来,用手摸着老猿的头,嬉笑地说:
先天一着已多年,黑白盘中没后先。
今日天机殊太泄,有缘缘里却无缘。
说罢,他将手在老猿后脑一拍,只见老猿把头点了两点,直挺挺地站立于棋枰旁边,再也不动弹了。守一长老心里明白,老猿泄露天机,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就命人取干柴将老猿立时焚化。在熊熊烈火中,只见老猿在云端合掌作礼而去。
老猿虽逝,但故事未尽。及至明朝,,威望极高的具德和尚住持灵隐寺时,又有人看见二猿同时现身的奇事。为此,张岱作了一副妙联,送给具德和尚:
生公说法,雨堕天花,莫论飞去飞来,顽皮石也会点头;
慧理参禅,月明长啸,不问是白是黑:野心猿都能答应。他另有一联道:
洞里白猿呼自出;
崖前残石悔飞来。
飞来峰和呼猿洞在杭州留下了不少传说,也给后人带来了许多谐趣。诚然,传说多系玄妙之说,但却不能全视为无稽之谈,纵然真真假假,仍不失为一种稗官野史。人生数十年,本来就已经十分辛苦、沉重和枯燥,工作之余,人们携侣带眷来到西湖,在登山临水、观景赏花之际,谁还会在此一本正经地大谈国事、纵论时政呢?于是,听听传闻,说说闲话,如同不费力地含了一块嚼不厌的薄荷糖,对孩子来说,则又成了他们喜爱的口香糖了。P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