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三年夏,江湾镇上,四季衣庄的老板娘花太太叉麻将回来,发现奶妈躺在自己丈夫床上,赌气带孩子回娘家。花阿六怕老屋给唯一的儿子花荣生带来晦气,无奈辞退奶妈。小女儿因此夭折。争吵中,牵扯出大女儿花盈衣的生理缺陷。作为补偿,阿六让盈衣读书。她和同学顾国贞成为好朋友。
花凌海是黄河皮鞋厂老板毛毓海入赘女婿,一日,差人送来请柬,邀堂兄阿六全家赴宴。原来,岳父病入膏肓,名为祝寿实为冲喜。花凌海毛彩娣夫妇看上阿六次女花盈庭,欲结儿女亲家。阿六大惑。毛氏透露,儿子花之蝶不是亲生。
淞沪抗战爆发,阿六投奔师兄平桂生。战火烧到浦东,阿六决定避难租界,师兄执意不走。花阿六立誓,如果活下来,其女平燕燕就是儿媳。
作者朱宏梅有“张爱玲”笔调之遗风,通过长篇小说《上海旧影》再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旧上海文理。小说人物的内心焦灼与战争的死亡阴影跃然纸上,显现出文字内外的强大张力。
朱宏梅的长篇小说《上海旧影》讲述了:
花盈衣是四季农庄老板花阿六的大女儿,花阿六与花太太因小女儿夭折而争吵,牵扯出花盈衣的生理缺陷。作为补偿,花阿六让花盈衣读书,在校与同学顾国桢成为好朋友。在随全家到堂叔花凌海家赴宴时,初识花凌海之子花之蝶。淞沪抗战爆发,花盈衣的母亲和妹妹死于霍乱。为避祸,花阿六全家连夜逃往英租界,暂居堂弟花凌海家。花之蝶与花盈衣笃交。盈衣意外得知堂兄身世,好友顾国桢鼓励盈衣追求幸福。盈衣遂找之蝶剖白,不遇,顾闲桢与花之蝶有私情,愤然另嫁他人。顾国桢遭暗杀,盈衣才知冤枉了他们……
20世纪的上海,已经是远东第一国际大都市,中装和西装同时流行。做中式服装的本帮裁缝和做西服的红帮裁缝,一双筷子,一副刀叉,一起伸向市场这块蛋糕。虽然西风东渐,究竟东风浩荡。本帮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尤其女装,几乎所有年龄段,各个层次的女人都穿旗袍。棉的、皮的、绸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旗袍的工艺相当繁复,量体36处,镶、滚、嵌、荡、盘、绣、贴,纽扣花样更是达数百种。阿六从小跟了开裁缝店的爷叔,本帮自然是他的不二选择。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王子琦却想,上海人是赶时髦的,不如另投师门改做红帮。以他的资历,不可能为上流社会所接受,因此专门盯牢爱时髦又没什么大钱的年轻男人和女人。他没有像阿六一样摆开架势,租门面,请工人,而是学宁波人,缩在自己家中,一块门板搁在两条高脚长凳上,门板上铺一块灰布,放几样颜色不同的线团,一个熨斗,一把尺子,一把剪刀,几枚针,一个人日做夜做。衣服做好,用一块比八仙桌面大点的白布一包,送到客户家里,又用这块白布把客户的面料包回来。人称“包袱王”。有一年,孙中山身着黑哔叽中山装在南京路上兜了一圈,时髦的上海轰动了。身怀“两帮”本事的王子琦轧准苗头,赚了一票,盘下市中心两开间门面。市中心的门面啊!那是寸金地,也是活该他发财。1927年,南京西路小裁缝金鸿翔做西式裁剪、中装式样的改良旗袍,曰:时装。上海人两个特质,一是精明,二是时髦。如果没有精明商人,上海毁了一半;如果没有摩登女子,上海也毁了一半。时装,恰恰满足了这样的要求。王子琦紧迫慢赶,从领子的式样、开衩的高低、袖子和下摆的长短到面料选择,甚至学人家,店铺放一些成衣,面料和图样,凭人挑选。价格又比鸿翔低,因此生意极好。
王子琦一身印花白绸短衫裤,用折扇遮住了头顶,“腾腾腾”走过来。阿六微笑道,天热来兮,嘎好胃口跑出来啊?小阿弟,眼热啦?王子琦轧出苗头,收拢折扇,在阿六头上敲了一记。阿六摸摸头,笑道,我是没办法,恨不得雁过拔毛。屋里七张嘴巴呢。
王子琦掏出手帕,细细擦干脸上的汗珠,才说,啥辰光有七个了?有姨太太了?
添了个女儿,阿六往右首一个房间努努嘴。
王子琦笑着说,老兄本事啊,哪像我,三个老婆,一个都没肚皮。走,吃茶去!这种短命天,有啥生意。
人家特为来叫他,阿六不好意思不去。
走到门口,王子琦见两扇木门上有副对联:激情剪锦裁绸,巧艺飞针走线。拍了拍阿六的肩膀说,灵格,女儿名字起得好,对联写得也好。阿六说,喏,隔壁,借光。王子琦点头,自然,自然。
“四季衣庄”离私立复旦大学不远,镇上还有几所大学。想起女大学生,王子琦嘻嘻一笑,哪天我搬过来。阿六说,帮帮忙,勿来搅我的生意。 量尺寸时,花阿六规规矩矩。他的朋友王子琦就不一样了。这人奇出怪样,揩油还有说辞,他说其实我不是爱摸女人屁股,我是看风景。阿六问,什么风景?王子琦哈哈一笑说,表情啊,她们羞涩的样子,不是好风景么?有的女人,还没量呢,面孔先红,真真有趣!阿六笑骂道,不怕她们闹起来断了你的生意?王子琦说,哪能谁的屁股都摸呢?要看山色的。说完,瞥了一眼阿六,意思是,这种门槛是教不会的。阿六却想,你是你,我是我。
盈衣娘今朝手气不好,几圈下来,面色像隔夜菜,青里泛黄。亭子间阿姨是庄家,一个冲动,抓起自己面前几张钞票,往盈衣娘手心里一塞,笑嘻嘻说,给小人买冰吃。这算啥?我输不起?盈衣娘面孔一红,又硬塞回去,说,勿客气,我们又不是亲眷。亭子间阿姨的笑变成了抽筋,她说,明朝再来啊。盈衣娘说,晓得。
P2-3
记忆和遗忘
某年某天,我在日记里说,趁自己还写得动,我想写家族史了,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搜刮”时,才知道,母亲记不住东西了,想到生命在遗忘中一点点消逝,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我担心母亲的回忆会影响睡眠,她淡淡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我纠结。它就像我身体里的血,有着恒定的温度,永远奔腾。
忘了谁说的,一是母亲,一是自然,一是童年的生活,是成就一个作家最重要的三个方面。那么,这部小说是唱给母亲的歌谣。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也是虚构的。普鲁斯特认为,回忆中的生活比当时当地的现实生活更为现实。我能做的,就是忠实母亲的记忆,忠实自己的心灵体验。
花盈衣的原型是我母亲。这个美丽而伤感的名字来自李白诗句“落花盈衣”——裁缝家的女孩子,怎么能没有华衣呢?哪怕落花满肩。
小说介入历史,是一种极具挑战意味、具有特别难度的写作。
案头工作从2007年就开始了,那个时期的衣着、货币、战事、风俗、建筑,摊贩走卒,商品广告、街市布局,工业怎么样,农业怎么样,米多少钱一斤,涨过几次,租界有多大,扩过几次,谁负责巡逻,哪里是分界……好几万字的资料,一点一点消化。
动笔是2008年的11月,其间数度停笔。因为,我怕写出来或者写得不好对亲人造成伤害,这是我万万不能原谅自己的,可不写,我又放不下——他们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走过,希望他们在我的小说里永生。
一位诗人写道:“每当我写到母亲,我的笔总是跪着行走”。天知道,我是怀着怎样虔诚的心来书写这个故事啊!
这个长篇,没有宏大叙事,没有所谓的深刻,三百页,只有“生存”这个词。有什么能丰富过它、深刻过它呢?
长篇写作,我称之逼出元气。脱稿的瞬间,仿佛卸去囚衣丢弃辎重,无比轻松——也许,我们的心灵承载了太多的心愿,而心愿,多半是沉重的。
让我痛心的是,及至这个长篇出版,罹患阿尔茨海默病的母亲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无论如何,我要在她床前读一读的。
是为序。
作者
2013.12.4